小说:老宋小说讲习所之传人

2021-06-15
作者: 颂明 来源: 红歌会网

  一大早起来,老太婆就把宋老头赶到了菜园,要他趁凉快把白菜地给翻了好栽茄子辣椒。宋老头才挖了几锹,就听老太婆扯着嗓子在喊:“老头子啊,赶紧回来吧。老丁头犯神经了——”

  宋老头正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听到喊声便屁颠屁颠地回来了,心想老丁头来得正是时候,救驾来了。

  进了院子,宋老头把铁锹往墙头一靠:“老丁头咋了?”

  老丁头从书房出来,一把握住宋老头的手:“我跟嫂子说了,无论如何得把你借给我用一天。我活不了了,郁闷死了。”

  “咋了,还真抑郁了?。”

  “谁知咋弄的,看来确实病得不轻。你给他开导开导吧。我挖地去了。”老太婆拿起锹走了,关上了院门。

  老丁头扯着宋老头的手就往书房拽:“我跟你坦白,上次你跟我要明前内山瓜片,我说没有。其实我弄了2斤,没舍得给你。今天我把剩下的半斤多全给你带来了。今天咱老哥俩好好掏掏心窝子。我一整宿没合眼,熬到天明就直奔你这来了。茶我已经给你沏好了,边喝边聊。”

  “你这到底是咋啦?神神叨叨的。”

  “你昨天的小说诗歌我回去反复看了,越看越觉得不认识你了。你根本不是我以前认识的宋明。我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撒尿和泥玩到上学。我从小学到大学都是班长。当老师我做到了校长。你呢,念书念到初中。这辈子只当过两个星期的小组长,还是我硬向老师推荐的。结果你一上台就给我丢人。带东西给你吃的就免背书,不带东西给你吃的背掉了你非说没背熟,要人家三番五次地重背。结果老师把你给撤了还把我也骂了一顿。我这不是扯吧?”

  “绝对不扯。我那点事你最知根知底。”宋老头连连点头。

  “下放那阵子,我是大队知青点的召集人。你呢,一学习就冲盹,突击队一出任务你就肚子疼。要不是我护着你,你不知道要挨多少次批呢。这话可有假?”

  “句句属实。”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不是我要揭你短啊,话赶到这了。30年前,你有没有亲口跟我说过你要夹着尾巴做人?”

  “说过,我确实说过。”

  “现在你吹牛叉说你读了多少多少书。你蒙谁啊?你读过多少书我能不知道?咱两家住同一个大院。寒暑假伯父辅导功课我从来没落过。伯父拿书回来我俩一起读。伯母分枣分梨都是我大半你小半,你吃完了还抢我的。这可有假?”

  “一点不假。”

  “还记得同学50年聚会吗?谈到书法家时,你张口就说赵孟兆。我替你羞得脸通红,赶紧打圆场都打不掉,你还坚持说赵孟兆。气得我打了你一巴掌,说赵孟頫!要不是我告诉你,恐怕你这辈子都赵孟兆了。”

  “确实如此。 我经常念白字。”

  “我这辈子都是鲜亮的,你呢,整个儿瓦灰色到底。我跟你走得近全是看着伯父的面子。我今儿实话告诉你吧,我从来就没瞧得起过你!”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对我是同情大于友情。”

  “算你自知之明。那你就告诉我。这二年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简直成 了‘屈子当年赋楚骚,手中握有杀人刀。’。我压根不认识你了。尤其是这年把,诗歌一篇接着一篇写,写小说就跟玩似的。要不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当着我的面写出来,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有这才华。你是什么鬼神附体了吗?”

  “哦,原来你就为这郁闷啊?”

  “你说啊,你今儿个要是不说清楚我非郁闷死在这不可。你老实说,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奥妙。”

  “我不敢说。”

  “必须说!”

  “那我要真说了你可不能说我日白扯啊。”

  “你只要实话实说我就信你。”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遭遇的那场车祸吗?”

  “那怎么能忘?你整个脸都变形了。吓死人。”

  “我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魂却走了。直奔奈何桥而去。”

  “那怎么又活过来了呢?”

  “走到半道我遇见了老父亲。我吃惊地问,‘您不是去年就走了吗,怎么还在半道上?’老父亲说,‘我在等你。’‘等我干嘛?’老父亲说,‘我临上路前看到了阿玉带来的一本书《哲思录》,就知道要坏事。有人要从哲学入手摧毁我们的文化教育阵地。这块阵地是我们这代人一土一石开辟出来的。我是文教老兵,我得阻击他们,坚守住阵地。可我回不去了。我只好等你来带我回去。’‘您是要借我的躯壳还阳?’‘不是借,是寄寓。和你一起回去。’‘那不成了一躯双魂了?’‘是的。’后来我就醒了,接下来我就变得连我自己也不认识了。大脑里会自动冒出一些诗文,又有一种力量逼着手去写出来。不能自已,完全控制不了。这不,大脑又来诗了。我得去写,不写浑身难受。”宋老头说着,提起笔刷刷地写了一首诗:

  伯兄季友七十载,

  滚打摸爬情最真。

  分枣吃梨均一半,

  三餐饭菜俱同盆。

  诗书共阅谈理想,

  字画同评论古今。

  纵有锦鸡能转世,【注】

  忠魂赤胆亦传人。

  2021年6月10日星期四

  【注】锦鸡转世故事取自莫言最新获奖小说《锦衣》:

  锦 衣(莫言)

  一富家女,容貌姣好,及笄,自言宁死不嫁。其母怪之。每至夜深人静时,闺中即有男子说笑之声。

  母逼问之,女曰:系一美貌华服男儿,夜来幽会,鸡鸣时,即匆匆离去。

  母授计于女。至夜,男又至,女将其华服锁于柜中。平明,男索衣欲去,女不予,男怅怅而逝。

  清晨,大雪,母开鸡舍,见公鸡赤裸而出,不着一毛,状甚滑稽也。

  女急开柜,见满柜鸡毛灿灿。女抱鸡毛出,望裸鸡而投之。只见吉羽纷扬,盘旋片刻,皆归位鸡身,有条不紊,片羽未乱也。

  公鸡展翅,飞上墙头,引颈长啼。

  啼罢,忽作人语,曰:吾本天上昴星官,贬谪人间十三年,今日期满回宫去,有啥问题找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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