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青,无怨无悔(之六)

2023-03-02
作者: 范洪利 来源: 红歌会网

  上山下乡的展开,一批批知青的响应和到来,为西双版纳和勐腊等原本人烟稀少的地区,增添了有生力量,加快了发展步伐。岁月流逝,时过境迁,回忆当年奔赴那里时的向往、憧憬和历历往事,面对社会上有褒有扬、有贬有抑的各种议论评说,我们因为不止一次、不是一人地把“千难万险踩在脚下”、在艰难困苦中百炼成钢、把青春留在了“第二故乡”、无愧于边疆开发建设“生力军”的称号而依然豪情充盈,每年、每次聚会提及,无不感慨万千,振奋不已。

  成长的道路不平坦,前进的脚步未停留。远离家园,初来咋到,融入新的环境,呼吸新的空气,脚跟尚未站稳,考验就一个接一个来了,我们分配在五营一、二、三连的一百五十七名江镇儿女,没气馁,没退却。

  俗话说,“吃饱饭,不想家”。昨天的日子虽然并不宽裕,但毕竟是生活在“走尽天边,不如黄浦两边”的上海郊区,各家各户自留地里种植的蔬菜,品种多样,四季不断,黄瓜南瓜长豇豆,萝卜青菜白扁豆,四分大米六分菜,逢熟吃熟轮着吃 ,能把肚子填个饱。但到云南后,尤其是像我们七连这样的新建连队,菜地面积不大,冬瓜南瓜刚下种,卷心菜空心菜是秧秧头,刀豆蔓才上架,辣椒茄子没开花,早上有块乳腐下饭,那还是事务长老陈翻山越岭,喘着粗气,从勐捧挑回来的。菜酸汤辣且不说口味,连着好几天,端着米饭,“当家菜”唯有干、鲜萝卜叶子。按理说,每月四十斤大米,定量不算少,如果能有大碗的蔬菜补充或者来点荤菜辅助,管饱就不会是问题。也就是说,我们的肚皮饿,不是因为断粮而吃了上顿没下顿、今朝不晓得明早有米没米的恐慌感,而是由于我们男生尚在长身体长力气的青春阶段,又承担着较多的重体力劳动,肠胃功能特别好。尤其是每逢星期日,食堂上午九点和下午四点开两顿,橡胶籽油煮的茄子汤,吃个六、七分饱,消化真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惯了三餐的我们,少吃一顿,一时难以适应,就跟老职工上山学挖野山药采集野菜,胡乱把肚子填饱。有个晚上,阿福发现屋后有像山芋那样的东西堆放着,就悄悄地洗净煮熟,唤大伙品尝。我们也不问个“这是什么”,就聚在一起,围着铁锅狼吞虎咽起来。还好,这硬梆梆的玩意儿,居然略带点甜丝丝,不算难吃。事后,连长老彭告诉我们,那是喂猪的芭蕉芋,从一连和三连要来做种子的。他拍着阿法的肩膀,说:“我们新连队没底子,啥都得靠双手创出来,只要齐心协力好好干,多种蔬菜多喂猪,大家一定能吃得‘饱饱咯’”。老彭组织我们种玉米,种水稻,种油菜,脑筋动了不少,进入雨季,蔬菜一样一样成熟,独独清水呱嗒“玻璃(盐巴)汤”的现象不再,伙食逐步有所改善,思乡情结也就日趋淡化,“饱饱咯”呢,则成了阿法的“雅号”。

  说到吃饭,我最难忘的是进入哈尼村寨与老百姓“三同”的第一餐。那时,寨子里猪狗满街跑,环境不太为生。那天下着雨,九时许,一位嚼着槟榔、口腔内外血红血红的老“阿琵”,打着手势招呼我们“吃饭去了”。我跟着上了她家的竹楼。饭还在木桶里蒸,冒着热气。“阿琵”指了指室内中央一只用老藤编制的小桌子,搬过来一截木墩头,示意我先坐下,自己在一边剁猪草(野芭蕉杆子)。我面北就坐,打量四周。室内面积不小,家什不多,显得空畅,一条白色、一条灰黄色的狗在跑来跑去,看到我后,站立了起来,阿琵吆喝了一声,就恢复了原态,很听话。室内格局,靠北是煮饭的炊间,靠南支着口大铁锅,煮猪食用。房间在东西两侧,有三个,足以“三代同堂”。因为烟熏,室内物件都显得黑兮兮的,只有贴在竹芭墙上的毛主席像,还是清晰地保持着原色。一会儿,“阿琵”过来,抓来几个野茄子(味苦而涩,老职工用来喂猪),放在刚才切猪草的那块木板上,啪啪啪几刀后,撸入水盆里,迅即在一只三脚架下生了火,坐上小铁锅,放入生姜与辣椒呛过,捞出野茄子,扔进锅里翻炒了一阵子,盛入碗中,端上小桌,灭火后过去打开蒸桶,甩着右手,把米饭抓入约二十五公分直径的小篮头里,接着,又倒来一盘酸笋,一小碗辣椒,一一放到了我面前。和善地指着饭菜,让我“额、额(吃的意思)”。平时吃饭,我从不挑剔,酸的辣的苦的,都不排斥,是人吃的东西都敢吃,只要管饱就行。可此刻的我,懵了。俗话说,“眼不见为净”——外婆旧社会打短工,吃过“百家饭”,授过好多“吃饭”和“吃饱”的秘诀,告诉我不论进“穷家富家”,不论上的什么菜,一定不要晓得这些菜是怎么烹制的,吃下第一顿最要紧。如今,“真实”临头,切草切菜共用的砧板,酸笋里仿佛还在爬行的“飞蚂蚁”(开水杀灭后,会分泌出酸液,哈尼兄弟用来腌制酸菜),都看得那么仔细,岂不“犯忌”?但不管怎么着,饭得开口吃!我想起了电影《羌笛颂》中和羌族人民生死与共的红军女干部董永贞,想起了毛主席做一颗红色种子、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的教导,想起了《红灯记》中李玉和“无产者一生奋战就解放四海为家”的唱段,骤增勇气,止住热泪,抓起筷子,一口米饭,一口辣椒,吞咽了个七分饱,拍拍肚皮,起身竖起拇指示谢,与阿琵告了别。有了这第一餐奠着,我终于在扎苏板天天吃得进咽得下,站稳了脚跟,非常荣幸地被哈尼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称为“你是我们的自己人”。

  西双版纳昼热夜凉,气候宜人,住下没多久,我们就遇上了“水土不服”。先是拉肚子,一天跑厕所好几趟。然后是膝盖往下到足背,皮肤上一小点一小块的发痒、红肿和溃疡,涂了紫药水,抹上消炎膏,前侧好了,后侧又起,持续了好几个月,把我们中的百分之九十九折腾得病怏怏的,手足乏力,头重脚轻,浑身难受。好在兵团有“新工人三个月内不扣病假工资”的政策,连队配有能查诊头疼脑热之类常见病的卫生员,对每个人的治疗,及时认真见效快。也承蒙老职工的体谅和关心,我们中一旦遇有发炎、发烧现象时,能获准休病假(一天班长批准,两天排长批准),虽然我们明知是身入异乡闹的病,但并未怨天尤人消极过。

  西双版纳是植物王国,动物世界,千姿百态,神秘莫测,进深山,入老林,时时要小心,处处得提防。所以,我们经受的第三个考验,是行路关。不是进出没有便道,也不是道路狭窄起伏,旱季时的尘土飞扬和雨季时的泥泞打滑,而是上山下山所开辟的通路,来过了,还要走,得随时留下记号,做上标识,否则,不出半月,就会被疯长着的野草封堵遮盖得严严实实而没了路口。但比较起自然界“赏赐”的其它厉害,这还只是些投足举手就能解除的小麻烦,各类动植物随时可能的侵犯,才是我们必须警惕在“心”和提防在“行”的。

  一次,阿蔡等几位老乡进山寻找锄把,随手挥刀斩除挡路的树梢竹枝,不料回来时浑身起痒,皮肤由红变紫发肿,老工人说,那是因为砍到漆树引发过敏,告诫大伙进了山里,不能有一刀无一刀地随意乱砍,植物王国里有好多“未知世界”是触碰不得的。他们几个恐惧得把换下的衣服用开水烫,凉水泡,太阳底下曝晒了几天,才重新敢穿上。

  还有一次,阿翔等几人把拾拣的枯枝残竹堆放在大树下焚烧,一点火,烈焰升腾挺壮观,却招惹了树上的马蜂窝,刹那间,就嗡嗡飞出了一大群直扑下来,吓得大家没命逃离。双腿远不及翅膀,凶恶的马蜂盘旋在头顶上空,任你狂奔乱叫连喊带哭逃到哪里,它们就是紧追不舍盯到哪里,落到你头上颈上背上就是狠狠一大口。回到连队,卫生员赶紧张罗着注射了排毒药剂,他们躺在床上,一个个直到黄昏后才停止了呻吟哼疼。

  这样的“历险”,我也经受过两次。

  一次,是领教了蛇多。那天,天空晴朗,太阳高照,我随哈尼族老乡上山打旱谷,上山时说说笑笑一队人马,也不觉得路有多远。因下午公社来人,我就没和大家一起吃饭,准备下山回寨子,民兵排长阿笛要安排人为我“开路”,考虑到山上人手紧张,我婉言谢绝了。他就递给我一根竹竿,让我拿着防蛇用。一提起蛇,我本来“浑身是胆”的“雄赳赳”,差不多泄了一半。话出口,不收回,接过竹竿,转身就走。说是不怕,其实是硬着头皮下山岗,大步流星穿过茅草丛,没发现异常,我暗自庆幸,舒了口气。不料,心情才放松,抬头朝前面的林子看去,黄色的褐红色的浅绿色的,有搅合在一起的,有倒挂在树杆上的,有在竹枝上缠着的,有在路面上躺着的,有俯着撩长舌鸟瞰的,有仰着盯飞鸟转动脖颈的,那绝对是蛇的天下。我顿时“怒发冲冠”,紧咬牙关,双耳鸣响,双目圆睁,进入了“博一记”状态,小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几下。怎么办?退回山上是万万不能的。紧张中一“激灵”,慕然想起“打草惊蛇”的典故。于是,就镇定了下来,挥舞竹竿,拍打树冠,打破寂静,壮胆生威,连跳带跃,翻过山岗,穿过林子,用“呼呼”声响,吓跑了视线所及之内的蛇类。最令我头皮发毛的,是遇上了一条横躺在路中不见头尾的家伙,估计是不大不小的蟒。在老家,听到过“蛇拦路”的传闻,说如果蛇让路就能逢凶化吉,人让路则会遭凶险得多加提防;哈尼兄弟说,最容易伤人的是“竖蛇”,只有在捕捉猎物时才会有的姿态,那肯定是布了“丝网”的,人绝对不能靠近。而躺着的蛇,是怕热而在歇凉,你不惹它,它也不会惹你,悄悄然离开,离不开,赶走就是。竹竿发威有限,打草未必管用,不能与它僵持着,得设法把它驱走为我让路。怎么赶呢?用上了“投石问路”。退回几步,找来了十几块卵石,朝着距蛇大约十来米周围的树丛扔去,屏住呼吸,观察动静。接连的“嚓,嚓”声,蛇可能也怕了,终于启动身子,不紧不慢地消失在右侧的林子里。我立马勇往直前,狂奔冲刺,一口气赶完了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直到听见寨子里鸡鸣,从放慢速度,有了回望的勇气,林子里荫蹙蹙、静悄悄的,风吹草动,纯是啥也没发生过。到大队部惊魂甫定,余悸犹存,扪心自问:不是这根竹竿,今天单人独身,咋回得来?!

  云南十八怪,其中有一怪是“三条蚂蝗炒盘菜”,意思是这里的蚂蝗大且多。下水田插秧,老远就看得到牛胯下挂着的蚂蝗,长约七八寸,老牛使劲甩着尾巴左右拍打,那些吸足了血的,“噗”掉下一条,“噗”掉下一条,蜷缩着,像个小皮球,怪骇人的。哈尼老乡告诉我,大的这种是水蚂蝗,还有那种小的叫旱蚂蝗,有俯伏在树上的,有贴身在草丛里的,紧盯着过往的动物,会随时跌落在其身上偷偷取血,比水蚂蝗更厉害,更令人生厌。一次,我们去甘蔗园里割茅草,没多久,四十多人的衬衣、裤腿都不知不觉地已染有血斑,那都是遭旱蚂蝗偷袭后留下的印记。有天晚上,边防分队边界巡逻,路过扎苏版时,顺道来看看我们几个工作队员。进入大队部坐下,两名战士挽起裤脚管,脱下蚂蝗袜,抖落了几下,很快就钻出好几条旱蚂蝗,用烟蒂烫死了。

  把我唬得浑身鸡皮疙瘩的还有一次,是旱蚂蝗。

  勐腊县境内,有条南腊河,素有“百日不雨旱灾,一夜暴雨水灾”之淫威(当时正有水利二团在整治,这个团两千多人,战士是清一色川沙知青,原建制属思茅地区,整治工程完成后,也归入我们建设兵团),旱季时脱鞋赤脚能过;雨季时,得脱衣顺流游过去。七二年八月,连日暴雨,发了山洪,便桥被冲垮了,拖拉机过不了河,切断了勐润坝区与外界的联系。连队大米不多了,得上勐捧粮店去挑。那天,我们一早起来,人手一根扁担两只麻袋,饱餐后匆匆出发,到达南蜡河时,只见波涛汹涌,浊浪滚滚,河面宽阔了好几十倍,傣家兄弟开出了三对渡船,为来往人员提供便利。乘着渡口排队等候的空隙,我后退几步,走向一边的竹林,欲立定后“方便”一下。不料才一转身,就听到周围有一阵紧过一阵的“沙沙”之声,环目四顾,只见有成千上万条大如耳勺、小似针尖般的旱蚂蝗,在竹叶上一曲一躬,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低下头一看,草丛中也有成百上千的发起了进攻,快来到我赤着的双脚前了。“大兵压境”,不足咫尺,斗不过躲得过,我顿时毫无“鸟意”,撤退撤离,好在林子不深,三脚两步就返回原地,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那次挑大米,一百五十斤的担子,来回近八十里的路程,回到连队睡了一晚,累不累的,早就没有感觉了,唯独那成群结队的旱蚂蝗,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之声,至今尚在在眼前,尚在耳畔。

  电视里有档子“挑战极限”的节目,借助灯光炮制惊愕博人眼球,只要瞥见,我立马调换频道。咋咋呼呼,故弄玄虚,近乎捉迷藏过家家的把戏,算得什么“极限”?深山老林里,几分钟就能吸干你身上全部血液的蚂蝗,不让你走到第八步就至死的毒蛇,然后是蜂拥而至的猛兽撕咬,蝇蚁吞噬,一旦遇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跑又跑不快,飞又飞不起,生死存亡,只在瞬间,那才是要你命的“极限”!撒谎造谣颠倒黑白、崇洋媚外欺蛊惑人心的“公知”、油头粉面袒胸裸肚、伤风败俗装腔作势的“娘炮”,养尊处优,穷奢极欲,撑着闲着,何不去体验一下“唤醒沉睡高山”的艰辛?恬不知耻,自吟自赏,玩点什么“极限挑战”也就算了,却为嘛还要一个劲地恶意诽谤信口雌黄,攻击我们知青一代是“傻”,是“戆”,是在“浪费青春”,其用心用意用语用词之恶毒之下作,远甚于蛇虫蚂蝗,是一群全无良知、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眼狼。

  垦荒开发,植树造林,筑路架桥,盖房建院,在一项项任务的完成中,在一个个困难的克服中,在一场场考验的“冲关”中,我们壮了筋骨,坚了意志,增了勇气,长了智慧,以“遥远”为荣,以“艰苦”为荣,以“创业”为荣,以“争先”为荣,不再以“旅游者”的心态对待工作,对待环境,对待生活,实实在在地植根于祖国西南的绿宝石——西双版纳地区,与各族人民心手相连,患难与共,绽放青春,闪光发亮。

  任尔公知等无良之辈假惺惺怜悯蛊惑,恶狠狠咬牙诅咒,我们坚信,当初听毛主席的话没错,如今跟共产党走更对!

  一辈子与工农相结合,与祖国共命运,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永远的选择,此生当然无怨,无悔,无憾,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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