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伟:论生产关系的经济学——新时代方法论(续)


  【作者按】资产阶级解释学的源头是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按照这个学说,人何以能“行动”,盖满足以下归因链条:人——享受物质生活的人(所谓“质料因”)——经济利益的人(所谓“形式因”)——具有商业理性(即5>3)和会计算的人(所谓“动力因”)——最大化行为的人(所谓“目的因”)。此种分析规划是对“性即是理”的颠倒,把物性和人性高度一统化(却都排斥“历史”,寻求所谓的变动不居之人性)。然则,现有两大经济学系统共有的部分是认可工艺学对象——财富生产,分歧之路在于各自建立从对象到研究对象的学说研究体系:一为物象关系到物象研究对象(否认人性是历史变动的),一为生产关系到历史研究对象(认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之总和 )。但是,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对象果真能够和财富对象合而为一,从而实现和自然科学规定的一致性意义上的统一吗?物的解释学期望达成这一效果。事实却往往与愿望相违。可见,资产阶级由于不愿意正面审视社会对象(这一点即意味着它没有真正意义的社会科学),也就不能够切近对自然科学的理解。其用于社会解释的三大法则——因果、功能和意图,说到底,为了寻求“统一物象观”罢了。(相关阅读材料参阅《保卫资本论》尤其修订版第七章“解释学的谬误”)

  一、研究对象“真假大战”

  “人类不是在开始一件新的工作,而是在自觉地从事自己的旧工作。”(马克思)研究对象的科学事体亦是如此。立在读者面前的是“两种经济学”:(1)生产关系的经济学——A经济学,或直呼A;(2)资源配置的经济学——B经济学,或直呼B。一者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这是科学研究领域的唯一理论经济学;另一者是“仿真的理论经济学”,即以理性之手消杀研究对象谱系学的“幽灵建筑”艺术。且看康德的仿真术怎么说:

  “我把一种建筑术理解为种种体系的艺术。由于正是系统的统一性最初使平常的知识成为科学,也就是说,用知识纯然的集合体构成一个体系,所以建筑术就是我们一般知识中的科学性因素的学说,从而必然属于方法论。在理性的统治下,我们一般而言的知识不可以构成一个集合体,而是必须构成一个体系,惟有在体系中,它们才能够支持和促进理性的根本目的。但是,体系应该理解为杂多的知识在一个理念之下的统一……如果人们应当把某种东西称为方法,那么,它就必须是一种按照原理进行的程序。”(康德《纯粹理性批判》)

  对于这段话,一种注解是:“潮流已转向经济解释……精细的研究正逐渐出现……答案极为简单……就是:当私有产权被压制时,经济就会大大地增加交易成本和运行成本。结果增长受阻。换言之,广义的交易成本虽然在私有产权及相关的自由企业制度下也非常之高,但仍然比在人类已知的任何其他制度下要低得多……与流行的观点相反,我的观点是,经济学是‘精密的’科学。人类行为的经验性规律比得上物理学中的规律。”(张五常《经济解释》)

  《保卫资本论》为此提出劳动二重性之于物象二重性的“真假大战”。质言之,研究对象“守一”“讲二”“言三”,称其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意义,实不为过也。盖因任何研究对象守的都是该学科领域的“一元论”,讲的都是学科对象的矛盾性,继而言说幽灵主体据以开展自身活动的结构。如此,知识体系和理论架构(即“万物”)得以完备建立。研究对象是一门科学研究的牢固地基,不可不考,不可不察!而察之,即有“真假大战”的故事发生。既是思想巷战,亦为两军对垒!于是可以断言,“资产者看到产品经常成为生产的条件。但是他没有看到,生产关系本身,那些他借以进行生产并且在他看来是既定的自然关系的社会形式,是这一特殊社会生产方式经常的产物,并且只是由此才成为经常的前提。不同的关系和因素不仅变成一种独立的东西,并取得一种奇异的、似乎彼此无关的存在方式,而且表现为物的直接属性,取得物的形态。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生产的当事人是生活在一个由魔法控制的世界里,而他们本身的关系在他们看来是物的属性,是生产的物质要素的属性。但正是在最后的、最间接的形式上(同时在这些形式上中介过程不仅变得看不见了,而且甚至变成自己直接的对立面),资本的不同形态表现为生产的实际因素和直接承担者。生息资本在货币资本家身上人格化了,产业资本在产业资本家身上人格化了,提供地租的资本在作为土地所有者的地主身上人格化了,最后,劳动在雇佣工人身上人格化了。它们作为这样一些在独立的个人身上(这些个人同时只是表现为人格化的物的代表)人格化了的固定形态,加入竞争和实际生产过程。竞争以这种转化为前提。资本的这些固定形态,对于竞争来说,是合乎自然、在自然史意义上存在的形式,而竞争本身在自己的表面现象上只是这一颠倒的世界的运动。就内在联系在这种运动中的实现来说,这种内在联系表现为一种神秘的规律。政治经济学本身,这门致力于重新揭示隐蔽的联系的科学,就是很好的证明。”(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

  二、研究对象的“是非之战”

  资产阶级工作者普遍以唯心史观术语为理论的辩护词,无产阶级理论家当以“唯物史观术语”应对之。这是一场是非之战,是求取正确的知识科普。站在社会主义学术批判角度,A为“是”,B为“非”,——这就是A与B的是非之战。以“资本工资”术语而论,守护的是A经济学,既是阶级工资,亦为拜物教收入,以阶级工资之规定性驱赶拜物教工资之理论迷雾。其守护的是“生产关系的一”。“要GDP,要高质量GDP,不要唯GDP!”“GDP可能不精确,如果始终按统一标准计算,增长率是可信的。”(王希苏)这可能是GDP的唯一好处。可社会主义工资无论如何不能满足于“GDP工资”。为什么?因为和GDP连通的是“收入论”,是新古典工资,而新古典工资守护的是“资源配置的一”。即在这里,此一非彼一,难以共生,“资本工资”的对立面就是“新古典工资”,换言之,“新古典工资”的对立面同时也就是“资本工资”。

  简言之,对新古典工资的“一”予以逻辑支撑的是资产阶级物象二重性(以“物象范畴”管辖“市场范畴”)。“可以显见,物象二重性(非批判)是劳动二重性(批判)的对立面规定。”继而,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派之没把物象二重性“言说”出来,原因在于:认为这不必要和它是不言而喻的。言说任务事实上由资产阶级新古典庸俗派来完成。马克思对此没有进行理论明确,在于他当时尽管已经非常清楚庸俗学派将干什么,但庸俗学派的理论究竟要怎样做,并不十分明了。毕竟,“不成熟的理论,是同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状况、不成熟的阶级状况相适应的。”(马克思)

  破案的工具仍然是辩证法。第一,“使用价值和价值并非单纯空间要素,乃是实体二因素,引申出了对运动和构造的探寻。”第二,“价值是财产关系范畴。劳动二重性引出市民财产关系的产生和发展问题,也就引出了商品生产关系的规定性,由商品二重性进一步引出了价值形式的运动。”第三,“往深层看,劳动二重性委实是说明‘商品生产关系运动’的发生,商品二重性委实说明‘商品交换关系运动’的发生。在对运动的发生现象的说明中,构造问题同时囊括进来。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在的认识因素书写进来,效用关系作为了财产关系特殊表现的载体形式和实现手段,从而有了全面揭批商品拜物教认识(即实施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客观基础。”第四,“不同于劳动二重性是建立物质发展(物质内容的存在者)对劳动发展(社会内容的存在者)的工作对应关系,物象二重性乃是建立物质自身的物象工作关系,从而在不涉及整体的情况下,方便了把物质的方法同时说成是社会的方法,把物质的规定同时说成是社会的规定。”第五,“可见,物象二重性的工作内涵是寻求物质内容和物质形式层面上的‘物质’与‘社会’意义的对接。实践之路是物化→物象化(在规定上,物象化是物化的继续);前者是将物质内容处理成‘实体’,后者则将社会内容处理成‘形式’。产生一种工作效果:物化对物的生产予以肯定,物象化为之拟像,促成拜物教认识。”第六,“据此,物象化是对资产阶级‘第二自然’的直接指认,是对社会物质生活的现象错识。物的解释是隐身的一个预定好了的工作规定,只仿佛存在的‘显像过程’。”(论解释学谬误:《保卫资本论》第七章)

  三、研究对象的“美丑之战”

  要A还是要B,还是两个都要?有人担心经济的物象性,而希图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一律称作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字面上的正名具有积极意义,然不足以抵消幽灵学与现象学日趋激烈化的理论斗争。A经济学与B经济学的路线斗争根本无可回避,实际也无法取消。要之,A-B路线斗争是无法取消的,唯有直面斗争,才有真正的科学规范。

  由物象起步,先抓取肉身,提取“物象化理论”,使肉身之战有利于物象学拟制;继而驱逐幽灵,再人为地制造自己可意的“假幽灵”。反过来,从假的幽灵性出发,作为公理假设(这是名义上的,实则为“B式谬误”即常识的神秘化),其期盼免除接受真理检验之麻烦。总起来看,这就是“B式”经济学——所谓“实证的常识在场方式”,物象二重性据之分解为三个运动构造,即物象版生产方式(“市场范畴的幽灵”或曰无差异供求曲线)——物象版生产关系(“市场范畴的肉身”或曰市场商业危机)——物象版交换关系(“市场范畴的物象”或曰经济和谐意旨的一般性均衡)。不同于资产阶级物象二重性的B体系,由劳动二重性支撑的“论资本”和“政治经济学批判”(A体系)致力于以“主体范畴”驾驭“经济范畴”。概言之,由唯物史观(不断得到检验的“A式真理”)引出生产关系的A经济学,而由物自体(常识的神秘化)引出资源配置的B经济学。这是所谓两种经济学“AB之争”,实际是唯物史观逻辑与物自体逻辑的工作PK。一者是美学规划的“主体反抗”路线:物质资料生产的“三人行”,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真幽灵的“革命幽灵学”。一者基于辩护学,设计物象化理论,于是,物象风格浸淫全部的经济设施,使之变异为解释设施。而这就是资产阶级的“理论”:己所不欲,偏施于人!竖立在生产的理解底座之上的是资产阶级的全部解释设施——资产阶级的知识和概念,从而对于这个体系来说,解释永远是纯理论,“理解活动的本质”即在于有效利用解释对象。

  科学研究的美学事件只能发生在“三人行”工作层面。美学规划在先,为丑辩护在后。AB立场之争、路线之战,实为“自己”(真的生产关系经济学)同“自己的影子”(假的生产关系经济学)的理论战斗。这是一场认知战。“守一”即明是非。所谓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是针对劳动美学历史追求的《资本论》研究对象而发出的议论!“讲二”即观真假。所谓有教无类,道不同者不相为谋!政治经济学批判因应“路线斗争”而生,是为经济理论之“资本逻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必须在《资本论》与为劳动异化辩护的新古典研究对象的经济术语之间,以真理的出场应对常识的在场,寻求幽灵学与现象学的认识对决。所谓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言三”即别美丑。所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共产党宣言》的幽灵”是共产主义的一种隐喻,征兆了“在欧洲游荡”的共产主义“、神话”了的共产主义、“欧洲的一切势力”围剿的共产主义;通过“阐释征兆”,揭发“幽灵”隐喻真相,解明“幽灵”是“欧洲的一切势力”对共产主义形象的恶意塑造,隐藏了社会对抗,证成了“共产主义的在场”(刘刚)。为此,必须区分生产关系之“幽灵们”及其“肉身们”“物象们”。从理论内部争夺“领导权”看,由“革命幽灵”(《共产党宣言》)统帅的经济学即“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反之,由“物象化理论”(幽灵的影子)所统帅的经济学则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及其“市场经济学的思维形式”。然则,“革命幽灵们”(生产关系的主体幽灵)的功能委实在于从事对资产阶级范畴的各种形式的批判,以溯洄从之的“在水一方”意志考订经之纬之谱系学,制订战斗行动计划。反之,“反动物象们”(资源配置的市场幽灵)以白露伊人的“蒹葭萋萋”意志仿真物象主体,时刻防范劳动者工人的阶级觉醒。

  结语:竞歌舞——常识方式何时休

  “世人怎道阿赖耶,堪怜!真理亦比逻各斯!曲曲弯弯史不通,弯弯曲曲行不通。谁人识得主义面?俱往矣!物不语,心不指,毋意乎?毋必乎?理哀哉,毋固乎?若琢若磨,毋我乎?嗟乎!乃知古时人,亦有知我者。觉从伏惟路艰难。行如尚飨!”(《保卫资本论》判词)《资本论》研究为此需要走出直面现象的“碎片化文义”,回归事物关系的整体;同时,它的传播亦需要在不断提升文化品位中实现对“批判规定”理解域的回归。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李清照)“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周邦彦)生产关系的一与资源配置的一“皆为一”,所谓“并刀如水”。此古今是非之论。

  “花自飘零水自流”,“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李清照)“秋阴时晴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云深无雁影。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周邦彦)劳动二重性的二与物象二重性的二“皆为二”,所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古今真假之辩。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白居易)所谓琴心简谱,即“他思已穷我恨未穷”“他曲未终我意已通”。真假美猴王大战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学事项。于是,“资产阶级学者并没有对于这种母子生发、互动实践关系的深刻见解。海里希称,就严格意义来说:‘马克思和李嘉图之间几乎没有共同点,而有太多的差别。’”(论解释学谬误:《保卫资本论》第七章)《资本论》研究对象的三与新古典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的三“皆为三”,幽灵性、肉身性、物象性是时空永恒对象的“幽灵共在”。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论语·述而》)此古今美丑之学。

  【文/许光伟,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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