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移李自成塑像，何以在文人学者群里引起一片欢呼？

（位于北京昌平区西关环岛的李自成雕像  图片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

　　近日有报道说，因北京市昌平区平西关环岛改造提升工程启动，一座在当地屹立了30多年的李自成塑像将被移走。另有报道说，李自成雕像将迁移至陕西省商洛市，由商南县妥善安置于“闯王寨”景区广场，供游客参观。

　　李自成塑像迁移或许出于北京城市建设布局上的某种考虑，不便多议 ，但某些人却当做一个大事件，并赋予其历史意义：李自成塑像被逐出京师，象征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文明战胜了野蛮愚昧。由此引发的欢呼之声频频作响。有着京城著名高校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资质的“北清交大校友论坛”在网上发声：“北京突发、大快人心！闯王李自成雕像被搬迁离京”。随即引来一片附和：“做得对，他的文治武功水准很差，实在称不上皇帝，连王都够呛。”。“终于把这个没上过学的北漂流民的北京户口取消了”。另一则评论说道：“北京移除了李自成雕像，好事。他是一个下岗人员，在被精减后，携众造反，借助饥荒，加上外敌，终落得崇祯吊死煤山，国破家亡”。文人群里何以为此欢呼雀跃？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把平民草根儿奉为英雄的时代结束了，奴隶创造历史的历史观已经被颠覆了，一个以天才精英这些高贵者们为主宰的社会要重新回归了。

　　按说评论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有高深文化素养者更应表现出一种客观、理性、谨慎、全面的态度。而某些文化人为“赶走李自成”发出一片喧哗之声所表露出的，更像一种心中戾气的喷发，一种愤世嫉俗的宣泄， 一种对平民草根儿阶层的蔑视。其背后所映射出的则是某些知识精英们心中人类正义公道天平的倾斜、历史观的扭曲和人民立场的偏离。他们心目中的李自成就是底层百姓中的无资无才，而又不守本分，自不量力，不尊王法，罔顾天道，兴妖作死的跳梁小丑；就是犯上作乱，扰乱社会秩序、颠覆国家，致大明王朝灭亡的乱臣贼子。他们对历史上底层百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发问从来不以为然。李自成的塑像原本就没资格立在北京城里，是因为他称不上皇帝，配不上王；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北漂流民”，是一个因工作不称职被大明朝驿站裁员下来的“下岗人员” 。而李自成这样的庸才被裁员之后，不反思自己的缺点与不足，好好提高自己本领，反而聚众闹事，成为烧杀抢掠的犯罪集团头领，借助饥荒和外敌入侵最终搞垮了好端端的大明王朝，因此是害国害民的千古罪人。这些人无意之中使自己的立场同封建统治者站到一起了。这些崇拜民主思想，一心推崇现代社会文明和现代新型国家治理理念的公知学者们，怎么又把一个专制独裁的封建国家和它的统治者奉为正统了？

　　李自成没资格做皇帝，死后的身影也没资格留在北京。崇祯皇帝跟他之前的历代明朝皇帝难道是天生龙种，他们难道都有资格？李自成毁了大明朝江山，就是危害国家民族，崇祯和他以前的历代皇帝以及他们身边的文武百官们都是治国英才？他们把大明朝治理得国泰民安，让百姓衣食富足？没有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的“破坏”，大明王朝就能万世永存？历史上凡领导和参加推翻一个封建王朝的人是否都是历史罪人？每推翻一个封建王朝是一次历史进步，还是一次对文明社会的破坏？这些问题不辩论清楚，就很容易被某些人散布的迷雾所干扰，而无法正确看待和认识历史。

　　首先，中国历史上的历次农民起义，并不是由某些心怀异志者蓄意鼓动起来的，而是官逼民反的必然结果。中国历代的农民们是最老实的，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至于他们聚众抢大户，砸官府以至推翻一个王朝，并非原本就怀有非分之想，而纯属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下来。那些农民起义的领袖，与其说他们是煽动组织者，不如说他们是被推举出来的带头大哥。

　　其次，对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及其领导者，同样需要采取历史唯物主义态度。农民是一个有着历史局限性的阶级，他们起来革命是遭受残酷剥削压榨下的一种被动反抗，其革命行动本身带有一定报复性。在阶级矛盾高度激化的情况下，农民起义伴随一定的破坏和杀戮便在所难免。同时农民领袖，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弱点甚至污点。但这些都不足以否定农民起义及其领袖的历史正能量作用。面对一个已经腐朽不堪王朝，一个危机四伏、民不聊生的反动政权，顺应历史潮流将其推翻或加速其灭亡，促使新的政权早日取代它，这本身就起到了进步作用。即便他们换来的只是改朝换代，但一个新的朝代在其初期或多或少有一种励精图治的新气象，有一个安定人心，缓和社会矛盾的新局面。在新的利益集团在尚未走向极端腐朽的情况下，总能推出一定的促进经济发展的新举措，从而一定程度上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从这个意义上说，旧朝代的破坏者，正是历史的推动者。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正是那些被污蔑为愚昧无知，缺少文明教养的底层草根人群。正因为如此，才有李自成塑像的矗立，才有太平天国金田起义的浮雕镶嵌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

　　迁移李自成塑像在特定人群中引发的欢呼之声，不仅是历史人物评价的问题，而且涉及当今这个文明社会的高贵者如何看待卑贱者；富贵者如何看待未富者地位的问题。看不起一个古代的草根英雄，意味着瞧不起当今时代的平民百姓；否定包括农民起义在内的民众力量的历史作用，意味着以人民为中心，一切依靠人民这种理念的缺失。当一个社会的精英阶层忽视底层人民的时候，就可能造成一种社会层面上的不和谐。文人学者堆里对迁走李自成塑像爆发出一片欢呼声的同时，中国的底层老百姓有理由担心那种“以老百姓不造反为底线”的论调被当今中国的某些社会精英们奉为治国理念，担心持这种“底线论”思维的智囊们一旦进入权力中心，会断送他们共同富裕的期盼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文/桃李不言，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