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水:和父亲浩然在通州的日子
父亲与通州的不解情缘
我的父亲浩然在别人眼里是一位作家,而在我内心,他就是永远的慈父。
儿时的印象里,父亲总不在家,长大后知道父亲是下乡采访或外出写作。父亲在家时,三天两头有人来访,让他无法安心写作,所以一年里大部分时间父亲都躲在外面写作。
与父亲有较长时间朝夕相处的日子是1980年春天以后,我们在通州一起生活的7年。
1977年初,我高中毕业面临留城还是下乡的选择,家里母亲多病、父亲经常外出写作,根据当时的政策,我可以申请“困留”,父亲也希望我能留城。但那时我一心想到农村锻炼,就给正在京郊密云县的父亲写了封信。他很快回了信,支持我对自己生活道路的选择。不久,我来到通州(当时称通县)北马庄村插队,收到了父亲的信及为我写的诗《送春水下乡务农》。那时我并不清楚,父亲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在当时的日记中写道:“朴桥身体也不好。等到春水插队走了,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后来我上了师范。毕业时父亲与我商量在通州安个家。
父亲与通州有着不解情缘。这里不仅有许多曾在故乡蓟县一起工作过的老同事,也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1953年初,父亲从河北省蓟县团干部的工作岗位调到通县地委参与筹办报纸,在这里成了一名作家。20世纪70年代,父亲在大运河边为基层作者的创作、办刊、出书提供各种帮助。
那时父亲的写作地点不固定,来找的人多了,只好再换地方。1980年初的几个月里,父亲借住在位于新华大街的北京水暖模具厂团支部办公室写作。父亲在那里写了一组儿童故事并修改了几篇小说。
这之后在通州安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当时母亲在北京的家中照看大哥红野的儿子,通州后南仓的家就是我与父亲的二人世界。
大部分作品在这里完成
白天父亲在家中写作,我下班后买菜做饭。休息的时候我帮着抄写或校对稿子。父亲的房间是书房、卧室兼会客厅,一面墙靠着两个书柜,和阳台门正对着,一张大写字台上堆着一些报刊和信件,中间是摊开的稿纸。1980年至1986年间,他创作的大部分作品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夏日蚊子厉害,天一擦黑就要点上蚊香,还要支上蚊帐才能睡得安稳。那时没有空调,赶写稿子的父亲常常满头大汗。1982年3月,他托人弄来几株小树,县文化馆的孟宪良、张树林、华敬俊、孙宝琦和远道而来的朋友胡世宗,一起来到楼下窗前,栽下9棵白杨树,也是给父亲50岁生日留下纪念。
冬天楼房里没通暖气,要靠蜂窝煤炉取暖。第一年安烟囱时,文化馆的几位业余作者过来帮着凿墙开洞,终于将炉子烟囱安上了。买蜂窝煤也是入冬时一件重要的家务,我们借来手推车,虽然潞河医院北边的水月院煤厂不算远,父女二人连推带拉也常常弄得浑身是灰。到了楼下再用簸箕搬上楼,码放在阳台上才舒口气。最困难而烦心的是如何让炉火保持不灭,我们时常鼓弄不好,三天两头要重新生火。那时我回到家也要批改作业,父亲为了减轻我的压力,想方设法地分担一些家务。
1960年浩然与女儿春水
有时我们晚上一起沿玉带河散步,边走边说家里的琐事,有时父亲会给我讲讲他的小说构思或是写作计划。回到家后,他还要再写上一阵子。每隔几天,我们会在晚饭后向北溜达到西大街,街东南角有一个电信局的营业厅,我们在那里给北京的家里打长途电话。
那时从各地寄来的信件几乎每天都有,父亲通常在写作告一段落时集中回信,十几封甚至几十封回信要写上一两天。通讯不发达的好处,是让父亲能安心写作。但有时也会有一些不速之客。有的是拿着作品来请教的文学爱好者,有的是来约稿的报刊编辑。
父亲惜时如金,只有当小说完成了一稿时,才肯放松休息一下,听听京剧,他也爱听音乐歌曲,最喜欢听的是朱明瑛的歌曲。有时他也约县文化馆的作者到家里聊天。
为外孙女取名绿谷
我结婚以后仍和父亲一起在通县生活。1985年,我的女儿出生,父亲为外孙女取名绿谷。小家伙的到来给家里带来欢乐和忙乱。此时父亲正在重写长篇小说《苍生》,他没有躲出去写作,而是关在自己的屋里赶写着小说。绿谷满月那天,父亲完成了《苍生》的重写工作。他在书稿末尾写道“重写稿完于绿谷满月”。
1991年浩然和外孙女绿谷在通县
1986年底,父亲离开通州,到河北省三河县段甲岭镇挂职。他这样描述我们在通州生活的时光:“我的女儿春水离开了北京城的家,留在通州小镇,夏天赶着蚊蝇,冬天守着炉火,与我相依相伴整整七个年头。我的包括四部长篇小说、十五部中篇小说在内的二百五十万字的新作品,多一半是吃着她做的饭菜创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