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经济学家万字雄文: “当前经济持续萎缩, 难以修复”

2024-08-12
作者: 慧诺 来源: 文化纵横

  【导读】8月5日,全球多国股市遭遇“黑色星期一”。其中,美股遭遇自疫情以来最大的一次暴跌,导致投资者恐慌性抛售股票,但许多大型投资机构却似乎在抄底入局。经过周一的暴跌后,本周中后期美股强劲反弹。此次股市过山车究竟由什么原因导致?将产生什么影响?是否正预示着一场“新金融危机”的到来?面对以上问题,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Ben Norton)与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Michael Hudson)进行了一次深入的对话,从此次美股崩盘出发,对美国经济进行了批判性的分析。

  赫德森首先强调了美国经济中不可持续的债务结构,包括政府和私人部门的债务,务为金融等寻租部门创造了源源不断利息收入而美国债务的不断上升主要是政府政策的结果,包括过度的军事开支和对富人的减税。这些政策促成了过度借贷的环境,可能将国家推向金融危机。哈德森还提到,联邦储备通过低利率和量化宽松政策支持债务累积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除了债务危机,赫德森批评了美国通货膨胀的计算方式,称其具有误导性。他认为,官方的通货膨胀数据不考虑资产价格(股价、房价、自然资源等)的增长,实际上被故意低估,以避免触发工资和福利的生活成本调整,这将增加企业和政府的支出。这种低估通胀的做法导致工人的实际工资被侵蚀,因为他们的收入未能跟上实际的生活成本上涨。这种通胀数据的操控是一个更广泛的经济战略的一部分,这种战略使富人受益,却以更广泛的人口为代价。

  赫德森还讨论了西方历史上关于债务的传统,解释了当前的金融实践如何与过去的规范大相径庭。在过去的2500年中,西方社会对债务采取了更为务实的态度,认识到其对经济稳定和社会凝聚力的危害。在古代,包括罗马帝国时期和中世纪欧洲,都存在债务免除和重组的机制,以防止负债个人和社区的完全崩溃。这些做法源于对过度债务可能导致社会动荡和经济功能失调的认识。然而,赫德森认为现代西方经济已经偏离了这些传统,采纳了优先考虑债权人利益的态度,而非社会整体经济健康。在当前的“金融资本主义”模式下,经济活动越来越被金融投机主导,而非生产性投资,导致了实体经济的空洞化。这一转变对工人和中产阶级产生了重大影响,因为生产性行业的衰退以及金融机构财富和权力的集中。

  本文为文化纵横新媒体原创编译系列“美国之变的想象与真实”之十八,原文为美国网站“地缘政治经济报告”(geopoliticaleconomy.com)的最新博客节目,原题为《股市崩盘,美国是否面临新的金融危机?》,篇幅所限,有所删编。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参考。

  股市崩盘

  美国是否面临新的金融危机?

  美股崩盘,“新金融危机”来了吗?

  (一)美国经济的问题不是“衰退”,而是持续“萎缩”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8月5日股市崩盘引发了市场是否面临新金融危机的担忧。这场崩盘被比作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但是否真会重演尚不明确。自疫情爆发以来,这是市场最大的一次暴跌,导致投资者恐慌性抛售股票。VIX指数飙升至疫情以来最高,预示着潜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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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标准普尔500指数一周走势

  美国《财富》杂志形容此次事件为“股市大屠杀”,全球顶级富豪一日之内损失450亿美元。科技巨头如贝佐斯、马斯克等人的财富受到重创。美国股市的财富高度集中在被称为MAG7的七大科技公司手中,8月5日当天市值蒸发6000亿美元。

  美国93%的股票集中在最富裕的10%人口手中,但58%的家庭持有股票,股市波动影响广泛。许多人的养老金,特别是401(k)计划,都与股市紧密相关。

  标准普尔500指数和纳斯达克指数在8月第一周均出现大幅下跌。财经媒体分析了多种可能的原因,包括日元套利交易的解除、人工智能泡沫破灭的担忧以及对美联储政策的批评。

  日元套利交易的解除导致投资者抛售股票以应对更高的债务成本。一些经济学家担心,这可能是人工智能泡沫破灭的开始。此外,美联储的高利率政策也受到质疑,失业率的上升和全球地缘政治危机也加剧了市场的不确定性。

  尽管存在多种解释,但市场的未来走向仍不明朗。许多人担心,这是否预示着更大规模的金融危机,美国是否正步入衰退?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美国经济并不是在“衰退”,而是一个处在更深层次的“萎缩”。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所谓经济“复苏”一直建立在不断攀升的债务之上,现在已经达到极限,难以实现自我修复。

  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所定义的“经济衰退”是基于经济周期性波动的理论,认为经济有自我修正的能力。然而,这种模型忽略了债务对经济复苏的阻碍作用,每次复苏都伴随着更重的债务负担。

  金融部门的债务成为整个经济的“管理费用”,主要由90%的负债者承担,包括普通工人、企业和各级政府。而收益则集中在少数债权人手中,主要是最富有的10%甚至1%的人口。

  换言之,当前经济面临的真正问题是缺乏复苏迹象。自2008年以来,股市和金融业的收益几乎全部流向了最富有的少数人,而90%的人口实际上经历了经济的持续萎缩。美国所谓的GDP增长,很大程度上是金融收益,包括利息支出、罚款费用和房价上涨等,这些都计入了GDP。但这并没有转化为实体经济的生产和消费能力,反而加剧了普通人买房的负担。

  金融部门、房地产和垄断行业并没有创造实际产品,而是通过收取费用和租金来获取收益。这些收益应该被视为GDP的减项,而不是组成部分。它们代表了经济资源从生产性部门向金融和租金提取者的转移。

  如果将金融部门视为经济的驱动力,那么这种经济增长是以牺牲90%的人口为代价,使少数人富裕,而整个经济陷入贫困。自2008年以来,我们所经历的不是复苏,而是持续的金融紧缩和衰退,这是新自由主义增长模式的现实。

  (二)“日元升值”只是股市崩盘的引子,真正结构性问题值得思考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股市的下跌并非仅限于美国,全球范围内,尤其是日本日经指数的显著下滑,引起了广泛关注。一些人将此归咎于日本央行,尽管这看似不合理,但日本央行确实将利率从-0.1%上调至0.25%,这一调整幅度虽小,却意义重大,因为它标志着日本可能正在结束自1999年以来实行的零利率政策。

  这种调整导致了所谓的日元套利交易的平仓,这对普通投资者意味着什么呢?简单来说,就是利用不同国家的利率差异进行投资。由于美国的利率远高于日本,投资者会借入低利率的日元,然后投资于高回报的美国股票和债券,从而获得利润。

  然而,随着日本央行提高利率,这种利率差异缩小,导致全球范围内的追加保证金现象,那些使用日元债务进行杠杆交易的投资者被迫出售股票以偿还成本更高的债务。这被认为是导致这次股市大跌的一个原因。您对这个解释有何看法?

  日本的套利交易现象与2008-2009年美国经济的处境相似,都是由低利率政策推动的。股市崩盘的直接原因是许多股票是通过借贷购买的,投资者期望股票的增值和股息能够覆盖借贷成本。自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实施的零利率政策刺激了借贷,导致资金流入股市、房地产市场和债市。硅谷银行等金融机构的破产和利率上升,暴露了这一体系的脆弱性。

  投机者利用低利率借入资金,投资于高股息和高回报的股票,这看似稳赚不赔的局面,实际上缺乏实体经济的支撑。美国的零利率政策和日本的类似,都是鼓励借贷,而非促进生产和消费。市场崩溃的原因复杂,但根本上是由于经济的私有化和金融化导致两极分化,某些地区陷入贫困,负债累累的部分无力偿还,最终导致支付链断裂。

  历史上,许多金融危机发生在秋季,因为那是农业收获季节,银行需要为运输庄稼提供贷款。当存款被提取,一些银行无法支付,导致支付链中断,引发经济衰退。

  当前的情况是,美国的零利率政策旨在救助2008-2009年因高债务杠杆而破产的银行。美联储的解决方案是通过大量信贷注入来维持银行的偿付能力,但这是以增加某些人的债务为代价的。降低利率使金融部门能够获得套利收益,推迟了整体经济的破产,但这种局面是不可持续的。

  日本提高利率的决定,是8月5日股市动荡的触发点。结束零利率政策并开始加息,破坏了建立在低借贷成本之上的套利交易结构。这些交易依赖于以低利率借入资金,然后投资于收益率更高的资产,如股票、债券、房地产或外汇。

  日本的套利交易者通常以低利率借款日元,然后购买收益率更高的美国债券。这导致日元贬值,美元升值,尽管美国存在贸易赤字和军事开支。这种金融层面的美元升值并不代表经济的真实健康状况。

  当日本决定结束套利交易时,投资者发现他们不能再从交易中获利,因为需要支付更高的借贷成本。因此,他们开始平仓,卖出美国股票以偿还日本银行的债务。这导致美元被卖出,日元被买入,从而影响了汇率。

  金融业的许多交易都是由计算机程序和策略驱动的,这些程序旨在通过短期波动赚取微薄利润。这些策略通常不考虑对整体经济的影响,导致市场波动性主要由计算机驱动。

  随着套利机会的减少,许多套利者和自动交易系统陷入困境。债务人不得不出售其他资产来偿还银行,因为银行要求追加保证金。这导致铜价和其他商品价格下跌,市场出现系统性抛售。

  8月5日,市场波动加剧,许多大型经纪公司的电话和计算机投资线路崩溃,因为投资者试图在不确定的市场环境中保持资金他们意识到经济并非总是按照正弦曲线运行,而是可能出现缓慢上升后的快速下跌,这是一种棘轮效应。

  当市场快速下跌时,大多数投资者,包括小投资者和养老基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资产价值下降。虽然他们可能没有真正失去财富,但金融股的下跌确实给他们带来了损失。

  (三)美日股灾,或导致人民币地位提升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与此同时,人民币对美元也表现出了升值的趋势,这与一些分析师的预期相悖。在8月5日的股市危机中,通常会出现避险行为,投资者倾向于购买美国债券,导致债券需求上升,收益率下降。然而,尽管美国存在贸易赤字和军事开支,美元却因金融层面的因素而升值。

  关于人民币的走强,有观点认为这可能与中国人民银行近年来一直在减少美国国债的持有量,并转而购买黄金有关。事实上,中国人民银行持有的美国政府债务总额占GDP的比例已经降至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的最低水平。这可能是人民币与其他货币如日元挂钩,而不是与美元挂钩的原因之一。

  此外,中国人民银行在2024年7月末暂停增持黄金储备,这是由于国际金价处于历史高位,央行认为此时购买黄金的成本过高。同时,这也是为了给国内黄金投资市场降温,避免投资者盲目投资。尽管金价在高位,但多数专家仍预计金价有进一步上涨的空间,可能在年底前触及2600美元,明年年中达到2700美元。

  那么,您是否认为这是人民币似乎越来越多地与日元等其他货币或黄金挂钩,而不是与美元挂钩的原因之一?在美国市场陷入危机之际,人民币为何上涨?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美国政治和商业领袖将中国视为主要对手,不是新自由主义、金融化的“民主”经济,而是社会主义经济。这种观点认为,只有美国模式才能成功,而中国模式将导致灾难。因此,他们主张对中国实施制裁,以阻止中国经济的正常运作。

  如果投资者认同这种观点,他们可能会选择撤出在中国的投资。然而,地缘政治的现实更为复杂。中国观察到美欧对俄罗斯的外汇储备的没收行为,并担忧自己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这种担忧促使中国和其他金砖国家推动“去美元化”,转向增长迅速、能提供共赢机会的经济体,而非仅美国单边获益的体系。

  随着石油出口国和金砖国家开始考虑用人民币而非美元结算贸易,美元的主导地位面临挑战。特别是当沙特阿拉伯和其他阿拉伯国家决定去美元化,使用人民币进行交易时,美元的影响力可能会减弱。

  美国的制裁和去美元化政策实际上可能在损害自己,因为它们不仅将美国与中国隔离,而且可能使美国与金砖国家和其他增长中的经济体疏远。这种行为最终可能对美国自身不利,正如俗语所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人工智能的“真相”,科技公司本质上也是金融财务公司?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当前,市场对人工智能(AI)技术的过度投资及其在股市中的高估值表现出担忧。美国股市的增长主要集中在被称为MAG7的七大科技巨头,包括苹果、亚马逊、微软、Meta(Facebook的母公司)、Alphabet(谷歌的母公司)和英伟达。特斯拉曾是其中一员,但因股价下跌而出局。

  有观点认为,我们可能正处于AI泡沫破裂的边缘。这一点从纳斯达克指数的下跌中可见一斑,该指数由于偏重大型科技公司,其跌幅超过了标准普尔500指数,后者覆盖了500家大型上市公司。

  此外,芯片制造商英特尔宣布裁员15%,显示出科技行业可能面临的压力。而且,在所谓的“黑色星期一”之前,沃伦·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出售了其持有的苹果公司股份的一半,约800亿美元,苹果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在2023年底投资约1740亿美元的公司。

  鉴于苹果在AI领域的大量投资,这一系列事件引发了一个问题:我们是否正在见证AI泡沫的破裂,或者更广泛地说,大型科技股泡沫的破裂?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人工智能领域存在优势,但也存在不确定性,因为其真正的潜力和应用尚不明确。这种情况与1998年的互联网泡沫相似,当时投资者纷纷涌入高科技和信息技术股票,最终泡沫破裂。

  苹果公司已决定不再将自己定位为一家真正的人工智能公司,而是将几乎所有收益用于提高股息或股票回购,而非新的研发。苹果表示,公司的目标不是进行新的研发,而是利用现有收入惯性来推高股价,而不是投资于可能减少收益的新资本形成。

  这种策略导致美国公司,包括苹果,在创新方面落后于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后者真正投资于创造新技术和产品。与此同时,英特尔由于美国政府的政策,被迫撤出在中国的投资并停止销售芯片,这导致其失去了重要的市场份额。

  美国政府的立场是,中国是主要敌人,必须阻止向中国出售可能用于军事目的的电脑芯片。这导致英特尔等公司无法向中国及其周边国家销售产品,从而失去了亚洲市场,影响了它们投资新技术的能力。

  如果美国公司继续让财务经理主导,专注于财务回报而非研发,那么中国和其他国家将在技术和创新方面领先。美国和新自由主义经济体将金融财富视为主要目标,而非通过工业投资实现长期经济增长。

  巴菲特可能已经意识到苹果的转变,这家公司不再参与昂贵的研发,这对于在全球范围内与中国等主要竞争对手保持竞争力是必要的。这可能是巴菲特出售苹果股份的原因之一。

  8月5日股市的动荡不仅仅是技术性调整,而是对新自由主义理念的质疑,特别是对人工智能领域投资的批判。股市投资顾问对于人工智能公司股价的不合理上涨表示困惑,这与过去亚马逊股价的泡沫化现象类似。

  投资者购买英伟达等公司的股票,并非因为分红,而是期待通过资本利得获利。他们计划在趋势结束前卖出,获取利润。然而,当市场达到顶峰,所有人都试图同时卖出时,就出现了大规模的抛售现象,导致市场崩溃,尤其是那些使用杠杆的投资者,他们的损失更为严重。

  巴菲特曾表示,他宁愿早点退出市场,而不是成为最后的接盘者。他的行动引发了其他人的跟风,导致市场对那些不派息、不创造实际利润的公司,以及那些因美国制裁而无法进入中国市场的公司的股票失去信心。

  美国的制裁政策实际上伤害了自己的经济,特别是人工智能行业。中国和其他国家被迫自给自足,发展自己的技术,以抵御美国的破坏。例如,TikTok的开发就是中国技术自力更生的一个例证。美国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强迫中国出售其信息技术公司,这在地缘政治上是短视的。这种行为向世界宣告,美国愿意牺牲他国利益以获得自身利益,这迫使其他国家寻求独立发展,远离美国的影响。

  通过这些政策,美国新保守主义者破坏了人工智能行业最大的市场,削弱了美国在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地位。这种背景下,投资者对人工智能股票的前景感到怀疑,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投资于这些公司。

  (五)地缘政治如何影响美股走势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美国市场最近的崩溃可能与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有关。乌克兰战争持续不断,北约的行动有升级之势,存在扩大对俄罗斯战争的可能性。同时,美国支持以色列对加沙的军事行动,以色列对黎巴嫩和伊朗的攻击也在继续,以色列官员甚至在谈论与伊朗全面开战。您认为会产生什么影响?另一方面,美国市场的动向对地缘政治有何影响?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对全球经济有着深远的影响,因为世界经济是一个相互联系的系统。日本泡沫的破裂和套利泡沫引发的亏损,已经波及到国际金融市场。

  目前,中东地区的紧张局势正在加剧,伊朗对近期暗杀事件表示将进行报复,这些事件可以追溯到特朗普时期对将军苏莱曼尼的暗杀。美国在地中海的军事行动,包括向以色列提供轰炸信息和在霍尔木兹海峡增派战舰,似乎是在为对抗伊朗做准备。

  俄罗斯军方高层访问伊朗,显示出试图将美国势力逐出中东的意图,包括伊拉克、叙利亚和利比亚。美国军方的军事演习结果并不乐观,而拜登政府的态度似乎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持影响力。

  美国外交官与伊朗的对话显示出双方在冲突升级方面的分歧。伊朗对美国的挑衅和对巴勒斯坦的行动表示不满,并暗示将采取行动结束美国在中东的军事存在。

  伊朗坚称,美国利用中东石油控制世界经济的策略已经结束,他们将采取不可逆转的行动,可能在以色列的一个重要节日进行纪念。伊朗表示,他们得到了俄罗斯和邻国的支持,将不再容忍美国利用以色列来分裂中东。

  总的来说,伊朗的立场是坚定的,他们打算逆转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并结束美国在该地区及其他欧亚大陆地区的军事存在。这一转变预示着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大变化。

  这种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可能导致一些投资者从股市撤资,转向国债等更稳定的投资。全球化和地缘政治的变化正在迫使国家重新考虑其经济和能源政策,一些国家的企业已经考虑将生产转移到成本更低的地区,如美国、亚洲或中国。

  这场结构性转变不仅影响股市和金融市场,还可能重塑全球经济格局。重要的是,许多人工智能技术和股票交易程序可能没有充分考虑这些地缘政治因素,这可能在决策中导致盲点。

  面对即将到来的经济危机,我们能做什么?

  (一)除了保护大企业和富人外,美国政府没有救市能力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政府和美联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将利率降至接近零的水平和实施量化宽松政策,购买市场上不受欢迎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等资产。这些政策导致了资产价格的膨胀和股市泡沫的形成。

  这些政策主要让富人受益,加剧了社会贫富差距。目前,美国10%的投资者持有93%的股票,而这些投资者属于富裕阶层。但同时,由于新自由主义政策的推广,越来越多的人通过401(k)计划和私人养老金投资股市,这意味着58%的美国人的储蓄与股市息息相关。

  随着11月大选的临近,考虑到如此多的退休人员的储蓄依赖于标准普尔500指数和股市,以及亿万富翁和政治资助者的利益,一个问题是:政府是否会采取措施重新吹大股市泡沫,试图挽回在这次股市危机中损失的财富?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美国无法直接控制股市的下跌。自2008年以来,美联储通过提供低利率和量化宽松政策,为市场注入了大量资金,但这些措施仅使少数1%的富裕阶层受益,并未改变股市下跌的趋势。

  由于金融部门内部债务的大幅增长,股市的下跌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美国不可能通过简单的降息来恢复股市的繁荣,因为这需要逆转自2008年以来积累的巨额债务。

  美国的养老基金由于资金不足,迫切需要投资回报,这导致它们将资金投入私募股权公司,希望获得高收益。然而,私募股权公司的运作模式往往是通过增加公司的债务负担来实现短期利润,这种做法长期来看可能会损害公司的财务健康,甚至导致破产。

  私募股权公司可能会迫使公司出售资产,用这些资金支付高额股息或进行股票回购,从而推高股价。但最终,这种做法会导致公司负债累累,运营成本上升,甚至可能无法支付账单,引发破产。

  从宏观角度看,这种金融策略实际上是美国去工业化的一种表现。通过金融操作迅速获利,而非投资于生产和创新,这符合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战略。华尔街通过这种方式“创造财富”,但实际上是以牺牲公司的长期健康为代价的。

  整个西方经济正经历类似的转变,金融资产价格的膨胀往往掩盖了实体经济的衰退。

  回到你的问题:美国政府或美联储如何恢复标准普尔指数?答案很简单:他们可能会选择救助华尔街上那些被认为具有系统重要性的大公司,比如花旗银行、摩根大通和美国银行。这实际上意味着救助那些拥有强大政治影响力、竞选资金捐助者和说客的公司。这种救助不会覆盖到养老基金或小投资者,正如我们在2008年奥巴马政府的救助计划中所看到的。

  因此,一个没有实体经济基础的金融泡沫是不可能简单地重新点燃的。

  (二)低利率甚至负利率下,债务问题依然不可持续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对于那些担忧债务不可持续性的人,我们可以看看日本的例子。日本已经证明,即使公共债务达到GDP的两倍以上,结合私人和家庭债务,只要保持低利率,债务泡沫仍可以继续增长。

  您提到了私募股权基金,它们的商业模式确实是基于零利率环境建立的。基本上,这意味着它们能够几乎无成本地借款。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通货膨胀率超过了美联储设定的利率,实际利率可能变为负值,这为他们提供了额外的收益。

  对于那些认为通过降低利率和借贷成本,允许公司继续增加杠杆并推高资产价格的人,您可能会问:这种模式能持续多久?他们通过增加债务来购买股票,从而推高股价;私募股权通过增加债务来收购并分拆出售公司。

  有人认为,唯一能阻止这种债务增长的因素是通货膨胀。那么,您对此有何看法?是否认为这种依赖低利率和债务增长的模式最终会遇到瓶颈?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实际利率”这一概念并不反映现实,所以不必理会那些谈论它的人。

  负的实际利率意味着消费品和服务的价格通胀速度超过了利率的增长。但金融界并不关心这一点。亿万富翁们并不担心消费者价格指数的上升,因为他们不会用他们的资金去杂货店购物;他们用这些资金购买更多的股票和债券。

  金融部门和那1%的富人只关心如何赚钱。他们不关心实体经济的生产和消费,只是通过分割公司、让公司负债累累并留下破产的空壳来从中获利。

  这种观点认为,必须让投资者满意,为他们赚取足够的利息,让他们有钱去购物——这是一种错误的世界观,因为它错误地假设金融部门是实体经济的一部分。实际上,金融部门更像是包裹在经济外面的层层结构,甚至是一种寄生虫,吸食着经济的盈余。

  我的书《杀死宿主》就是讲述这个过程的。金融部门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宣传,误导公众,让人们以为它是实体经济的一部分,帮助实体经济增长,而实际上它只是在掏空实体经济。

  (三)美国现在的通胀数据没有参考价值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当我们讨论消费者价格通胀时,我们通常参考的是CPI,即消费者价格指数。但这个指标往往忽略了数十年来显著的资产价格通胀现象。

  这意味着,许多经济学家使用的通胀数据,无论是基于个人消费支出还是CPI,实际上并没有全面反映真实的通胀情况。我们也需要关注资产价格的通胀,这一点至关重要。

  政府的政策,不仅在美国,而且在全球其他实行新自由主义的经济体中,本质上是通过制造通胀来削减普通劳动者的财富,同时增加富人的资产。这种做法通过贬值货币购买力,使得普通人的储蓄和收入相对减少,而资产价格的上涨则让富人更富。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确实,资产价格通胀通常被视为资本收益,但这实际上是金融资本收益,而非工业资本收益。我的研究显示,美国经济的年度资本收益增长幅度有时可与国内生产总值(GDP)相媲美。

  我们关注的不仅是资产价格的通胀率,比如股票、债券市场指数或房地产价格指数,更重要的是资本收益的规模,包括股票市场估值的增长、债券市场估值的提升,以及房地产估值的上升。这些年度变化的幅度有时等同于一整年的GDP,几乎可以说每年的经济回报率达到了100%。

  这解释了为什么通过金融手段积累财富比通过劳动收入、利润再投资或储蓄来得更快、更确定,也更具掠夺性。美国和其他许多国家的财富并非主要通过工资储蓄或公司利润积累,而是通过金融市场的通胀和债务杠杆积累起来的。这种通胀让经济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而金融经理们则通过金融交易掏空了实体经济,攫取了所有的收益。

  现在,这些金融收益的持有者希望将其转移到中国等其他国家,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一转移变得不再可能。这引发了一个问题:这些巨额的金融收益最终将流向何方?

  这种情况就像给金融系统造成了短路,预示着自1945年以来的战后时代的结束。当时,美国和其他国家的经济几乎没有私营部门债务,而如今我们却背负着巨额债务,已达到极限。如果不降低生活水平,这些债务将无法偿还。即便工资有所增长,但由于社会支出、社会保障、医疗补助、医疗保险等计划的削减,生活成本的上升速度可能会超过工资增长,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危机。

  值得注意的是,这场危机甚至还未成为今年政治运动中的讨论焦点。

  (四)仅靠征继承税,无法解决“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问题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托马斯·皮凯蒂在其著作《21世纪资本论》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观点:债务增长速度超过经济增长速度,资本收益的增长速度也同样超过了经济增长。他简洁地概括了这一现象:r>g,即资本回报率高于经济增长率。

  你的论点颇具洞察力,特别是在指出资本回报率与债务增长之间的联系。你强调了债务增长与资本收益实际上是相互关联的两面:一个人的债务对另一个人来说就是资产。

  你的观点实质上是,资本回报率之所以能够超过经济增长,是因为不断膨胀的债务实际上无法完全偿还。这种情况的发生,正是因为资本收益的增速持续超过经济的增速。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是的,我和皮凯蒂有过多次交流。我问他:“为何不深入讨论债务问题?”他提出的解决方案很直接,类似于19世纪初法国经济学家圣西门的观点:“我们对继承的财富征税。你提到的这些财富大多是继承的。通过对继承征税,可以逐步消除它。”

  然而,尽管这个想法在19世纪就已提出,但两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在这方面并没有取得太大进展。皮凯蒂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债务问题上。这基本上是我们观点的分歧所在。我更专注于债务问题。

  对于债务问题的态度和做法,是西方与其他文明的本质区别

  美国独立记者贲杰民:在我们结束之前,我想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回顾我们的谈话,我想知道是否有任何内容你认为我们还未能覆盖。我们已经触及了财经媒体讨论的主要点,也深入分析了地缘政治的影响。你认为还有哪些因素是我们的分析中缺少的?

  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我们往往忘记,主流媒体普遍缺乏的长期视角和地缘政治背景的考量。

  我们讨论的人工智能程序,用于交易股票、债券和外汇,反映出现代经济学教育的狭隘视野,可以称之为“人工愚蠢”。这就像与自动语音系统交涉,它无法解决复杂问题。

  华尔街主导的金融交易计算机程序也体现了这种狭窄视野。更大的背景是经济的两极分化,90%的人口欠10%债权人的债,这导致了养老金等无法偿还的债务问题。政府的养老保险基金不足以支撑,导致必须提高退休年龄。

  拜登政府对养老金问题的解决方案之一是迅速降低预期寿命(如错误的新冠防疫政策),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讽刺。经济的盈利主要依靠去工业化的掠夺性政策,这也是美国和欧洲经济如此去工业化的原因。

  许多人没有意识到,由于反政府、自由主义的讨论过多,政府放弃了经济规划,认为市场会自由调节。但每个经济体都有计划,当政府放弃规划时,实际上就是将经济交给了华尔街和其他金融中心,他们的目标是盈利,而不是帮助非金融经济的增长。这些金融收益实际上是转移支付。

  需要重新构思国民收入和产品账户,将金融服务视为成本项(而非增长项),特别是那些非生产性的服务,如金融、保险、房地产服务,以及银行向借款人收取的滞纳金。这些不是真正的服务,而是提取性的转移支付,应该从国民产品账户中扣除。

  最终,这些都是地缘政治问题。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再是单一国家能够决定其经济和人口如何发展的世界。在美国,选举结果似乎并不影响政策,这也许是投票率下降的原因之一。西方国家,包括美国和欧洲,可以被视为超国家金融权力的代理人,同时也是通过军事手段行使控制的权力,这种控制最终导致了中东等地的战争。

  西方国家试图将全球纳入金融化的新自由主义体系,这种体系虽然名为“民主”,但实际上选民和政府的政治影响力有限。政府必须吸引融资,依赖债权人导向的规则,而非通过创造货币来支持发展。

  与此相反,中国在投资和工业化时,通过中央银行直接印钞,没有西方那样的债权人阶层。这表明存在一种根本不同的经济体系,这种体系可以称为文明。我们的讨论中遗漏了西方国家的发展道路并非唯一选择。

  中国、俄罗斯和金砖国家正在寻求自己的道路,尝试恢复教科书中描述的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模式,走向社会主义,政府提供补贴以满足基本需求,降低经济成本。这与美国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在美国,公司和雇主不必承担高昂的工资、教育和医疗保险费用。

  我们讨论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经济体系。这种差异在讨论中被忽略了,因为它挑战了人们对经济的基本假设。如果您相信西方的、美国式的、自由化的经济是唯一的,那么您可能不会相信中国的崛起,也不会相信文明的胜利。

  从长远来看,西方文明与其他文明的区别在于它对债务的处理方式。在其他文明中,当债务变得无法偿还时,会有统治者取消债务,以避免形成债权人寡头政治。而西方文明,从希腊和罗马时期开始,除了中世纪短暂的一些实践,就没有这样的传统,导致了经济贫困和封建制度的形成。换言之,西方债务增长速度快于经济偿还能力的趋势已经持续了2500年,这是其经济结构的一个长期特征。

  当前的社会结构与过去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们生活在一个由少数人掌控的寡头政治之下,而不是一个将经济增长作为首要任务的政府。

  金融行业与房地产、保险、垄断企业和矿业公司形成了一种共生关系,它们从自然资源中获取租金,而这些租金实际上是从实体经济中抽取的。这正是实体经济不断萎缩的原因。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股市上,就像拜登总统和经济学家克鲁格曼可能会说:“为什么人们抱怨经济不好?看看股市表现得多么出色。”这种说法实际上是在说:“看看那1%的人表现得多么好,而忘记了剩下的99%的人口。”你可能有机会中彩票,成为那1%的富人,但你不可能通过参与工业经济、赚取工资来实现这一目标。

  西方社会存在一个巨大的盲点,那就是认为我们生产力和生活水平的提升可以通过纯粹的金融手段来解决。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政府所能做的就是救助失败者,但它们只救助自己的竞选捐助者、捐赠者阶层和与政治有关的金融部门。政府不会救助普通民众,不会救助养老基金,也不会救助那些努力维持生计、负债累累的房主和消费者的经济。在金融化经济中,这些人被视为可接受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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