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生:漂浮人家 八十一
张姐和李工把我们这些人都让进来,安排在办公室里喝茶。本来张姐是要在办公室摆一桌,五六个人没问题。现在一看有十几口子人,实在坐不开,只能等着大棚底下有空位再上桌。徐旦生喝了几口茶,挑起了话头。他告诉我,现在已经是院办公室主任,正处级了。又念叨起二院院长阔大成的事情。阔大成先是因为裸官被调整岗位,继后又被查出其人早已经悄悄入了米国籍。现在被停职一段时间了,等候有关方面的处理意见。处理阔大成的事情,是有关部门的责任,我已经退休了的一个人,又是在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不便多言,就转移话题,问他们几个人准备上哪儿去钓鱼?都说还是去水库。梁仲秋说,今天他还要给大家露一手,估计是又琢磨出什么幺蛾子了。赶紧出去找大槐子,让他抽工夫给他叔叔董平电话,把帐篷搭起来,下午要过去。
喝着茶,大伙儿闲聊,由梁仲秋起头,都把话题导向了刚刚过去的中秋节。还问我,中秋节有什么外地的好玩的见闻,让我讲讲。认真想了想,没啥意思,就问大伙儿,中秋不是讲究一家人团团圆圆嘛,你们年轻人有没有去看看老爸老妈,或者岳父岳母,一块看看月亮?意外地是,乱乱哄哄的一屋子人,突然一下子冷场了,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无一人说去看老间儿了,更别提陪老间儿吃顿饭,看月亮了,虽然有点纳闷也能听明白,现在哪有什么人喜欢月亮,月饼也变异了,给老间儿送过去,也不爱吃,有碍身体健康,还不少花钱。尤其是现在单位里正在搞什么新一轮改革,事业变企业,股份制,谁控股还不知道,如果身份丢失了,以后会不会工作也有什么意外都说不好,带着一脑门儿的官司,除了老间儿已经不在的,见了老间儿说什么呢?让他们跟着一块儿着急吗?
戚佩看着梁仲秋说,你这话头儿起得不讨“彩”,十一不说十一,钓鱼不说钓鱼,聊什么中秋节?好不容易“挨”过去了,又提起来,就是诚心揭嘎巴儿!罚你,钓鱼的时候,每人赔一条大鱼。梁仲秋稍有赧颜,说行,认罚,又不服气地说,那你起一个讨“彩”的话头儿,也让我们都听听。
戚佩说,好话头儿有得是,昨天在我们家楼底下,有人往在小广场上唱歌的人群里扔酒瓶子,开了个“瓢”,公安来了,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带走了,这老头儿嘿,以前就往楼下扔过大便,笤帚,泼过脏水,被拘留过,这回事情大了,说实在的,我还是真有点儿同情他,见天见,上午唱歌,晚上跳舞,好几年了,搁谁谁也受不了,连我都快给弄成神经病了,只要在家,看着时间,越快到他们放音乐的时间越紧张。知道为什么我的唢呐越吹越好吗?就为了给他们的音乐一个强大的干扰,扰乱他们的节奏!
戚佩果然不简单,他起的话头儿,一下子把大家的话茬都勾起来了。杨一公(二瘸子 )说,我们家楼底下也有一摊子人,天天在那使劲地喊,还特妈一二三四的叫号,拍手,还有独唱,领唱,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么大岁数了,就不怕给自己家的孩子找骂么?年轻的时候没有“浪”够还是怎么着?梁仲秋说,就是老不正经,我在网上看见过有人说,这帮子人就是性欲旺盛,在那使劲的嚷啊,唱啊,跳啊,就是在那宣示他的繁殖能力强!姚伟往上推了推眼镜说,你这个观察问题的角度很别致,也逗笑。徐旦生说,此话不缪,有好多老头儿老太太其实真就是在找性伴侣呢,为找点写作的素材,我在这些人里边串过,听过,问过,这些老家伙都是直奔主题,能性交就约地方和时间,不行就立马躲得远远的。当然,也有某种心理上的宣泄和发泄,,,,看你怎么办?另外恐怕和过分城市化也不无关系。
君后插话说,你说的这种情况,不知道具备不具备统计学意义上的价值,如果能够拿出真实的统计数字,应该可以看出是什么样的社会问题。将来的老年社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一代一代的人都这样,需要重视,社会其实是支持鼓动中老年女性追求性感的渴望。君后还没有说完喽,姚伟抢过来说,不管是不是为了将就这些老人,他们年轻时候是苦过,晚年生活也不是很乐观,那就睁一眼闭一眼地由他去了?那可能不行。审视中国当代社会的包容性,要建设更加多元包容的文化价值体系,但绝不能让政策法规和管理跟着现象跑。要避免出现开始放任,以后又一刀切地管理方式。现在阶段,不应该说只要不给街道和派出所找麻烦就没有人去管理,可事实上还真就是那样,结果呢?有很多人的利益被他们伤害了。支持鼓励一部分人,却以伤害一部分人为代价,实在不妥当。有关的管理办法不是没有,不管就是懒政。
七嘴八舌地议论正在高潮,李工推门进来,听了几句,说走吧,菜都上完了,各位,多吃多喝,少发牢骚,破坏心情。我也站起来说,就是,瞎议论什么,戚佩你这话头儿也不合格啊!待会罚酒三杯!
吃完了饭,喝了一会儿茶,戚佩和梁仲秋带着大家去水库钓鱼,我告诉他们要休息一下,晚上和董国槐一块儿去找他们,给大家做酸菜鱼,嘱咐他们把做饭家伙提前准备好。去水库的路上,我问董国槐,涨完了工资以后,每个月拿多少?董国槐说给他涨了一千块钱,现在每个月能有一万块钱的保底工资了,全算上,包括偶尔加班,以后可以有一万三千块到一万五千块钱收入,听上去很不错。问他你为什么可以拿这么多的工资,是否满意?他想了想说,真是很满意了,能拿这么多工资是张姐和李工他们人好,另一方面自己也努力工作了。
我对他说,从根本上讲,张姐和李工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资本家。他们的出发点,是想通过自己的工作,搞一番事业,为发展本地的经济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听说他们每个月都拿出不少的比例为大伙儿发奖金,这次过中秋节和国庆节,每个人都发500块钱的过节费,是吧?是,连小时工都有。听了董国槐的回答,心里很是舒服,不管张姐李工他们用什么办法,能给自己的职工多发钱,总比少发钱甚至扣钱好。嘱咐董国槐努力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也要对其他方面的事情多操点儿心,能多分担点儿就多分担点儿。
到了水库,天已经完全黑了。帐篷里有汽灯,董国槐二话不说,赶紧去水边看看钓上来什么鱼,好准备晚饭。不一会儿就提溜回来两条大草鱼,都有七八斤,利利索索地就炖上一大锅酸菜鱼,把带来的烙饼架在鱼锅上嘘着,这才吆喝着开饭了,开饭了!
在水边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吃饭。看见酸菜鱼和烙饼,都是喜形于色,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把烙饼往鱼汤里一泡,稀里呼噜地吃上了,吃得直冒汗,一边吃还一边交流着几个小时的成绩。听了一下,成绩最好的还是梁仲秋,今天的“幺蛾子”是用手杆挂蒜瓣钓鱼,按他的说法,香蕉,豆芽,葡萄粒都可以钓鱼,根本不用花很多钱去买鱼饵,白花钱还麻烦。说着还没有忘了笑嘻嘻地问戚佩,要不要给你几瓣蒜?戚佩还没有钓着鱼,觉着没有面子,不接梁仲秋的话茬,转移话题,问谁知道别人钓上来的鲤鱼,为什么身上没有多少鱼鳞?是什么品种?大家都说不上来,全看我。
我说,行,我就给你们讲讲,对错不管啊!戚佩说的这种鱼叫“镜面鲤”,是“黄河鲤”和“本地鲤”杂交的品种,也叫“十三鳞”,现在全国各地都有。这是小知识,还有个稍微大点儿的趣味性知识,明清两代黄河鲤鱼是贡品,往京城运送黄河鲤鱼,路上得走小一个月,那时候是怎么保鲜的,问你们谁知道?戚佩说,“誒,是啊,这么远的路程,怎么保鲜啊?甘脆,您也给讲讲得了,我们也好增加点知识。”行,我也痛快,就讲讲。每年立冬之前,官府就就陆陆续续地往黄河边上运送最大号的锅和木柴,猪油,木箱子。木箱子必须是经过检查测试不漏水的。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温度也下降合适了,就逼迫渔民到黄河里去捕鱼,同时把猪油放在大锅里烧火化开,见有鲤鱼上网了,就把猪油盛在木箱子里晾着,等到鲤鱼上岸,木箱子里的猪油也晾得似凝非凝的时候,把鲤鱼往木箱子的猪油里一放,鲤鱼立刻就被猪油吞没了,活着就隔离了空气,以后只要猪油不化开,鱼就是鲜的。凑够了一批,就装在大车上,大车上插着写有“贡品”的旗子,直接往京城送。这种操作要延续冬仨月。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谁发现了,谁不用交鱼钱,明天早晨能提出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