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生:漂浮人家 八十四
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早晨起来,已经可以看见有白霜了。吃完了早点,检查了一下暖气,发现和老哥当初说的不完全一样。房间里没有什么改变,挨着的水房里,装上了放水阀门外,还从八号院接进来两根管子,有气表和开关。仔细一琢磨,是和林溪庄园的供暖系统联上了。做饭的煤气罐还在,没有收走。天然气的灶盘已经安装好了。我的几间房子后面是林溪庄园的办公室,也方便。林溪庄园并没有储存多少块煤,按有关部门的通知,只能使用天然气取暖。倒也好,干净省事安全。但炖灶还可以使块煤,能坚持多久看情况。看着暖气,想起了老哥,这些日子没有听说他的媳妇怎么样了。跟领导说,你今天看见老哥媳妇,问一下,她什么时候生产,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缺不缺钱。
老哥的烈士家属已经是落实了。有关方面的工作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从什么地方,把当初寄给老哥家而又被退回的 立功喜报和烈士证明都找回来了,一等功臣呢,可敬可叹。大抵上是当初填报地址籍贯的人,文化水平也不高,或者是老哥的父亲自己没有和别人说清楚。总之弄明白了就是一件大事。太阳慢慢地升起,把院子里照得白白的,身边似乎也有了一些暖意。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溜溜腿脚,想干点什么,又找不着活儿。
顺着白菜地往院子里边走,看看白菜的長势,听见藕池边有动静,停住脚步抬头远远地看去,是一群大草鱼,挪到地面上想晒晒太阳,大概是水里边太凉了,真惨,求客人早一天把你们吃了吧,少受点儿罪。水虽然还没有结冰,如果把手伸进去,感觉是刺骨的凉,一会儿手就掬溜了。看见有人走过来,大草鱼纷纷扭身钻进水里,水面上也瞬间涌起一大片冰冷的水花。不想打扰它们了,转过来去看葡萄架,想起来了,今年的葡萄呢?一个葡萄粒儿也没有留下吗?院子里原有的几棵葡萄树,因为有人料理,長势非常好啊。那会儿预计过,七棵葡萄树,应该有一二百斤的收获啊。这是谁啊?摘得这么干净。佩服。
昨天老哥说起过,有个十天八天的,葡萄就应该下架了,在地上晾几天,慢慢地就该埋土了。等葡萄埋上土,他就要把旧的架子拆掉,再重新搭起来,明年葡萄秧子爬满了,人就可以在底下乘凉了。老哥匀给我的十棵葡萄苗,也是按照重新搭架子的 方案,选好地方栽的,以后全能爬上一个架子。现在一想,老哥要有孩子了,家里的活儿就比过去多了,我应该缩减一下鸡鸭鹅的规模,减轻他的工作量,缩减什么,回头和老哥商量一下再说。
关关的七只小狗儿,命比上一窝好多了,张姐全预定了,要送到冷水鱼基地去做保卫工作,真是挺好。要不也是个大负担。转悠到鸡舍,把门子打开,放出鸡鸭,呆在大门口外边的鹅群也回来了,裹伙在一起往水边去了。再想把鸽子窝的门子打开,没敢 。有新孵出来的小鸽子,也不知道老哥是怎么让它们“认房”的 ,这些日子都是他侍弄的,还是等他吧。
回屋子里沏上茶,杜岫岩送的,铁观音,滋味纯浓,香气馥郁持久,应该是上品茶。问了问分到茶的几个人,都说好喝。刚要打开电脑,老哥推着小车进院子来喂猪。老哥吆喝着,“大哥您起来了,有什么活儿没有?我喂完了猪就没有事儿了。”赶紧推门出来应和着,“没有什么活儿,喂完了猪,回来水房里喝茶,说会儿话。”在水房坐下以后,我和老哥说:“那十五只猪娃子长得真好,也够身量了,你今天有功夫,就弄你们家猪圈去吧,别耽误。大猪小猪合一块儿,你就有五十只猪了。回头我和鲁局长聊聊,看看能不能帮助你领什么补助一类的。”
老哥听了我的话,脑门上的疤又红了。说话也有点结巴了,哪哪哪,这这这地不好意思。我乐了,说,你别那么多事儿,上后院叫几个人,帮助你轰过去就完了。再大了,就得一只一只的去抓,麻烦啊。另外,你马上要有孩子了,你这属于老年得子,以后家里的活儿就多了,你看我是减少什么活物儿,能给你减少点儿工作量?老哥听了我的话,立马站了起来,有点儿激动地说,“别,别介啊,您什么也不用减少,原先怎么养就还怎么养。再有十年八年的,我干不动了,您再缩减也不迟啊!以后我手里有点钱的时候,也可以请个帮手,您这院子里的活儿,我活着就是我来干,行不行?就算是您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老哥的话肯定是发自肺腑的,声音诚挚感人。我无话可说,就提出“以后每个月多给你五百块钱吧,算是咱们互相帮助。”老哥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五十只猪我没有给您钱呢,您还给我加什么钱啊。我只能坚持着说,听我的,就加五百块钱吧,否则我不踏实,就这样不变了。
后来老鲁去给查了查,跑了跑,按老哥是烈属,本人是贫困户,养五十头猪全是赊账的理由,以每只猪娃子补助二百元的标准,给老哥发了一笔小钱儿。帮助他领了《动物防疫条件合格证》,以后可以凭此证到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申请办理登记注册手续,领取营业执照。同时承诺免了他三年以内给猪做防疫和消毒的费用,也是可以减轻他的一点负担的,另外给了他几万块钱的贷款指标。老鲁还几次联系有关部门,想帮助老哥 尽快把烈士家属的抚恤金和相关补助拿回来。老鲁真是不错,也全拜老鲁是五十岁的人了,你懂。
这天,窝在房子里正在想写点东西。初定内容是梁仲秋(梁瞎子)和胡中汉(胡瘪谷)一块儿做的几件"大事",耸人听闻又逗笑,考虑怎么下笔,能够被允许发出来,又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拿不定主意,就给老黄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老黄先问我,认识不认识文一?我说知道她,原先的副省长嘛,怎么了?老黄告诉我,她去世了。我说,嗷,那就祝她一路走好吧。老黄又问道:“遗体告别或者追悼会你不露一下脸儿?”“不是正式安排, 我就不去了。我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她退休了,我刚到省里。不过,想当初,她的办事风格倒是有所耳闻。”
她和她的前任,互相扯皮,把一个好好的项目给耽误黄了,弄得项目方负债累累,罗圈官司没完没了,谁人不知啊!“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想让人悼念不应该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吗?”老黄说道:“ 得了,算我没说。你的想法总是不一样,将来要是轮到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我哈哈大笑,“反正我不会说你是什么革命家,理论家是合格的。你真是走我前边,作为生前挚友,我是一定要努力写一篇文章念叨你的,不过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倒是如果我走你前边,就提前一天电话你,明天我回去了,以后如果能再相见,仍然是挚交,如何?”老黄听了哈哈哈哈地笑了一气:“让你一说,我也不想去了。”
老黄问我有什么事情,一说别人的事情我倒忘了为什么电话他。就说,“水库边上的小山上,有几个亭子,听说还有十几通石碑,年代跨度很大 ,我查了一下资料,有一句话不明白,当不当,正不正的,什么“有了银子,要性命怎的”,这是崖刻,什么人所留,值得探究一下。想邀请你一块儿去探查,如果有一定的文物价值,就和谁反映一下,有兴趣吗?时间没有要求,明年都行。”老黄痛痛快快地说:“接受,时间我决定。”“行,就这么定了。”
放下电话了,才想明白为什么给老黄打电话 。该问的没问,闲话说了不少,可不敢和家里领导念叨了,要不就又联想到老年痴呆一类的大众话题了,挠头。忽然就想到当初的文一,是不是在职的时候就已经有老年痴呆了。某文化大厦基本手续齐备,即将择日奠基,其前任乃是顺路去看看,随意就发出指示,立项性质有问题,应该搞以文养文,要把经营放在第一位,要挣钱。结果全套手续作废,从头再报批,批到一半,其前任高就,由文一接手她的职务。文一很痛快,以前的事情不清楚,不要找我,两年多不管不看不签字。问题反映上去,问到她那里,回答是想不起来有任何部门上报这个项目。我觉着 有一定的相似性。是不是这样,也过去时了,就让她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