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卷地风雷 (第十六至二十一章)
卷地风雷 第十六章
李冠英和吕贤蔚相继离开家以后,吕府里显得冷冷清清。吕贤蔚8岁那年,母亲因生弟弟难产,母子都没救过来。吕仁莆很久都没有从悲痛的情绪里走出来,再加上常年奔走于合肥、芜湖、武汉等地操劳生意,就没有再娶。张家店的二弟新添的儿子要抓周了,送来了请柬,请老夫人和吕仁莆大伯出席周岁宴。
在饭桌上老夫人眼泪汪汪地催吕仁莆尽快续弦,再不给吕家添个一男半女,眼见着吕家大湾就人丁凋零了。
管家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也不断有媒婆上门提亲,可吕老爷都没有中意的。
大熟之前,管家带着吕仁莆老爷下乡去查看收成定租。路过佃户高石磊家门口,看到他刚刚13岁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吕仁莆怦然心动,盯着她看了半天,喃喃地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还能出如此标致的姑娘?”
管家立马上心了。回去以后,就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原以为这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吗,一个穷巴巴的农民家能攀上大富豪家的高门头,那还不得修行三生三世才能换来的好事啊?可女儿也哭得死去活来不肯答应。高石磊夫妇特别疼爱女儿,也不愿把未成年的女儿嫁给这个比自己还大10几岁的糟老头,就一口回绝了。
这一天,高石磊挑了满满两稻箩米到吕老爷家的粮行来还春上青黄不接时借的100斤大米。当时说好借100斤秋后还120斤的。
到了米行前,高石磊放下担子,大汗淋漓,点头哈腰地对账房说:“我来还米,这一担足足120斤。您老过秤吧。”
账房一报数,才85斤。高石磊当时就急了:“账房啊,您老可得凭良心称啊。我这米是过了几遍风车的,满满当当125斤啊,我就怕你们家秤大,还特意多装了5斤。您看这堆垛也不止85斤啊!”
七尺高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到了账房先生的面前。账房先生飞起一脚把高石磊踹倒在地上,凶神恶煞般地说:“你不要不识好歹。把闺女送过来穿金戴银你不干,偏要自找难看。实话跟你讲了,你就是再挑一担来还是不够120斤!”
吕贤蔚回来刚好走到这里,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要去和账房先生说理,有机灵的伙计认出了吕贤蔚,急忙上前把他拉到了一边,咬着耳朵说:“我家老爷看上他家的闺女了,要娶她过门,可这老家伙不识好歹,死活不肯答应。管家吩咐了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账房先生不依不饶走到高石磊跟前,掀翻了稻箩里的米:“你看你这米里掺了这么多沙子和米糠。摞回去过过筛子风干净了再送来。过了这个月就得加息了啊。”
吕贤蔚只觉得热血直往脑门上冲,跑上前去一巴掌打得账房先生嘴鼻出血,又猛地掀翻了米店的柜台,银元钞票撒了一地,他摞了一大捧银元塞到高石磊怀里:“快拿着带着家人到远方逃生去吧。”
高石磊连米担子也不要了,拔腿就跑。有伙计想去追,吕贤蔚两手往腰上一叉:“我看谁敢动?”
米行里人面面相觑,有人赶紧向庄园跑去找管家报信了。
吕贤蔚看佃户跑得没影了,气也消了,头脑也清醒了。他在心中暗想“是时候与家庭的阶级决裂了”,于是他坚定地转过身来,直奔皋城而去。
离开南京之前,党组织告诉他,皖西公学是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回去以后可以和校长胡溯铭联系。
吕贤蔚找到胡溯铭校长,把自己如何从南京逃出来,又如何一脚踢翻了家里米行的柜台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胡溯铭微微摇了摇头说:“你太冲动了。现在还不是和家庭决裂的时候。当前的主要矛盾是抗战。好吧,你就暂时留在学校任教吧。我这里正缺英语教师,英语课没开。也没有课本。你抓紧时间编一本讲义出来。”
同学们听说要开英语了,都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新来的“洋”老师。
公学相当于现在的职业高中,学生一般都二十来岁了。有的比吕贤蔚的年龄还大。为了显得老成持重,他穿着西装,还戴了一副平光眼镜。今天他夹着讲义来上课了。学生们都扒在窗户上往外看。
有女生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哇,好英俊啊!”
吕贤蔚站上讲台,向同学们微微点了点头,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Hello!Boys and girls.”
坐在中间两位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吕贤蔚上下打量着。她们是姊妹俩,姐姐叫晁子英,妹妹叫晁子伟。
“你看傻了吧?”姐姐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妹妹。
“你不也是!”妹妹怼了她一句,“这回我可不让你啊。我俩公平竞争。”
“谁和你竞争啊。看样子他恐怕还没有我大呢。我可不想带弟弟。”
吕贤蔚作了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上课了。
晁子伟连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把吕贤蔚追到手。
下课以后,晁子伟追着吕贤蔚问:“老师,你是留学回来的吧?”
吕贤蔚说:“不是,我是在南京读的教会学校。”
“你的家在南京吗?”
“不是,我就是本地吕家大湾的。”
“啊,我是松湾的,离你家还不到50里呢。”
吕贤蔚停下了脚步,严肃地对晁子伟说:“同学。我对你家在哪没有兴趣。我对你明天的测验很感兴趣。回去好好练习,明天默写26个字母大小写。写不出来我可是要罚你的!”
晁子伟吓得一吐舌头,转身跑了。跑了几步,又回过头说:“好凶啊!”
所谓“亲其师,信其道”,吕贤蔚长得帅,知识渊博,教学方法又好,英语课很快就成了学生们最喜欢的一门课。晁子伟有意无意地经常去吕贤蔚的宿舍请教问题。她暗下决心一定得把吕贤蔚追到手。这一天,她绞尽脑汁悄悄用”英语”给吕贤蔚写了一封情书:
Dear teacher:
You is my white horse king's son. I love you.
写好之后,她把信装在衣兜里,一直没找到机会交给吕贤蔚。
晚自习之后,下起了暴雨。晁子伟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悄悄爬起来穿上蓑衣往吕贤蔚的宿舍走去,想把信从门缝塞进去。
到了门口,她却听到了校长胡溯铭说话的声音:“敌人对山里进行了严密的封锁。游击队已经断粮好几天了。地委要求你从家里筹些粮食和食盐,千方百计给送进山里。”
“可是我自从上次踢了米行柜台之后再没回去过,不知道老爷能否原谅我呢。”
晁子伟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走,慌乱之中摔了一跤。
“谁?”
门开了,吕贤蔚和胡校长都冲了出来。
“是我。”晁子伟爬起来说。
吕贤蔚松了口气,问:“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我有个问题没弄明白,想来请教一下吕老师。”晁子伟随口撒了个谎。
“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胡校长问。
“听到了啦。”晁子伟把头一甩,“听到了又怎么样?我大姐晁子君就是跟红军走的!”
胡校长点点头:“这我知道。你大姐也是我的学生。既然听到了,就千万不能往外说哦。”
“尽可放心。我的嘴严着呢。现在让我进去行吗?我有话要说。”
吕贤蔚朝胡校长望去,胡校长点点头。三个人都进屋了。
“我觉得到吕老师家筹粮还不如到我家去筹呢。我们家离山里更近,就隔条河。我家在河对岸还有地呢。要进山谁也比不上我家方便。我带吕老师去,保证完成任务。”
胡校长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你怎么跟你姐姐说呢?”
晁子伟笑了:“简单。让她和我们一起回去呗。我爸我妈最疼她。她说话比我灵光。”
卷地风雷 第十七章
“原来还是奶奶追你的啊。你们那个时候就这么开放?“听了爷爷讲述他和奶奶恋爱的经过,阿玉打趣地问。
“是的。其实新文化运动以后的新青年都很新潮。”爷爷躺在飞机头等舱的沙发上,“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革命,都是救国。我很幼稚。你奶奶是个文学青年,很浪漫。她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色彩和乐趣。”
飞机落地了。梓曦和爸爸已经等在贵宾室接机了。
阿玉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搀扶着爷爷走进了贵宾室。
爷爷的脸色带着不满:“我有这么衰老吗?”
“不是您衰老,这是我们小辈该尽的孝心。”女婿小心翼翼地把吕贤蔚扶上了车。
到家刚过11点半,阿姨早把午饭准备好了,特意为爷爷煲了什锦海鲜丝瓜汤,清淡又美味。
爷爷食欲很好,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碗汤。
“”爷爷,您午睡吧。”阿姨收拾好了房间,对爷爷说。
“我不困。在飞机一直眯盹着。我想跟阿玉再聊聊。”
奶奶去世已经3年了,吕贤蔚常常念叨她的过去。只要一提到奶奶,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阿玉悄悄打开了录音笔:
到了松湾以后,晁子伟的父亲晁健雄很快为山里的游击队准备好了十担大米,20斤食盐和1000块大洋。晁健雄又托人买通了关卡的白军,让吕贤蔚亲自押送把物资运送到了山里。
让吕贤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游击队长竟然是长着络腮胡子的胡疙瘩。
两人一见面就热烈地拥抱起来。吕贤蔚说:“胡疙瘩,你怎么当游击队长了?”
“现在俺有大名了叫胡凯。”游击队长说,“那天我带着干粮和银元回到史河边时,俺们的家小已经无影无踪了,一打听才知道让西大山的土匪给绑了。俺们走投无路,就进山投了红军。主力转移长征之后,俺们断后的部队就留下来打游击了。你真是俺的恩人哪。当年俺打劫是你救了俺。今日俺断粮你又救了俺。俺们这辈子真是有缘啊。”
吕贤蔚说:“什么恩人不恩人。我们现在是同志,都是干革命,为穷人打天下。”
“是是是,是同志。革命同志。”胡凯又和吕贤蔚紧紧拥抱起来。
吕贤蔚完成任务回到公学之后。地委就把他调到六南中学教书了,担任文教口地下组织的负责人以及皋城地委与游击队的联络员。
1946年蒋介石悍然撕破《双十协定》。6月26日,国民党以30万大军围攻中共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皖西文教口地下党组织积极行动起来,广泛开展反卖国、反内战、反独裁活动,并配合我军中原突围。
7月2日晚,驻在张店的的国民党保安团长高崇明正在吃晚饭,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说地下党负责人吕贤蔚正在毛坦厂六南中学内召开会议,要保安团立刻出动,包围六南中学,逮捕与会人员,如不能生捕便就地歼灭,格杀勿论。
接到命令后高崇明一刻不敢耽搁。一边紧急集合队伍,一边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吕贤蔚是他亲姑姑的儿子,而且两人都在鸿儒书院跟赵先生读过书。他悄悄嘱咐贴心卫兵抄小道去给吕贤蔚通风报信。自己沿大路快马加鞭往毛坦厂赶。过了东河口时,他又担心卫兵没能及时报信,故意让手枪走火,好让吕贤蔚听到动静。
报信的卫兵果然没有及时赶到。枪声一响才惊动了吕贤蔚。他立即安排参会人员向山里撤退。自己断后阻击敌人。
吕贤蔚把敌人引到六南中学后面的一口大水塘边。他跳入水中,一边踩水一边手持双枪左右开弓向敌人射击。
敌人追到水塘边,夜幕笼罩,漆黑一片。敌人不知塘水深浅,不敢贸然下水,只好胡乱放了一阵子枪,就收兵回营了。
1946年7月13日,皮定均率领的中原军区1纵1旅完成了掩护主力突围任务的后,孤军突围至毛坦厂背后的一座大山中。
皮定均旅途径毛坦厂时,听取了地下党组织的工作汇报,并将98名重伤员交到了地方。组织上任命吕贤蔚为重伤员临时党支部书记,负责安置、治疗、管理重伤员的全部工作。吕贤蔚把伤病员安置到了隐蔽性好、群众基础牢靠的下五显山区,并请来了有名的医生陶栤先生负责治疗。
陶栤是少有的能够把中西医融会贯通的高明医生。他不但精通中医,外科手术也好,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思想进步,同情革命。吕贤蔚把伤病员交给他治疗自然是非常放心的。
不料陶先生检查了伤情之后,为难地对吕贤蔚说:“不是我不愿意接手这批伤员,实在是困难太大了。现在正值酷暑盛夏,这批伤员的伤口都严重发炎了。中药根本无法控制如此严重的炎症,而我手头上除了盐水之外再无其它西药。没有西药就无法手术。再不手术,很多伤员将会面临死亡的危险。这个责任我实在担不起啊。”
吕贤蔚沉思了一下,说:“如果我5天之内能够为你弄来西药,你觉得问题还大吗?”
陶先生说:“假如你真能在5天之内搞到抗炎西药的话。我就有八成的把握治好这批伤员。再迟我就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吕贤蔚走后,陶栤先生先用盐水为所有的伤员清创,然后口服外敷中草药裸花紫珠控制炎症。
吕贤蔚连夜赶到张家店找到表哥高崇明。
高崇明一见到吕贤蔚,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还敢到这里来找我啊?!现在正悬赏500大洋要取你的人头呢。”
吕贤蔚哈哈一笑:“我的这颗脑袋只值500大洋?也太便宜点了吧?你是这里的保安团长。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我到你这来谁敢碰我?”
“你还有心事开玩笑!快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你肯定是无利不起早的。”
“呵呵,瞧你说的。我是专程来感谢你上次在毛坦厂高抬贵手,放了我一马。”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我就不相信你这次来就单单是为了谢我的。”
“还真让你给猜着了。实话实说吧,我想找你弄一批西药,消炎的。”
“你不如干脆杀了我算了。我要是敢把西药给你那就是通匪,是灭九族的罪!我能给你吗?”
“这么说你是真有了?既然你有就非得给我不可了,因为你早已经通过匪了。你知道你那天放走的都是谁吗?那是整个皖西地区的文化教育界的地下党员!你想想,这个罪不比给我西药更大吗?要不我这就给军统打个电话?”吕贤蔚说着走到了电话机旁。
“我的祖宗。你别逼我了好不好。药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将来你们坐天下了,能不能对我既往不咎,放我一条生路?”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你对革命是做过贡献的。我们不但不会治你的罪,还要记你的功。”
“你说话算数?
“我们共产党人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有表弟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这家伙还真走时运。今天上午才给我拨来两箱盘尼西林,说是马上可能要打大仗了。这是战备物资。”
“那我就不客气了,照单全收。要不要我给你写个收据啊?”吕贤蔚喜出望外。
“你别害我了吧。想给我留罪证啊?你赶紧走吧!”高崇明咬着牙齿说。
卷地风雷 第十八章
三个月以后,这批98名重伤员全都恢复了健康,一个不落地返回了部队。皮定均旅长还亲自给陶栤发来了感谢信。
吕贤蔚把伤员送到部队以后,要求留在野战部队不走了。 皮定钧想了一下说:“正好我们要送一批干部去华东军事政治大学学习。你是个知识分子。也跟着去吧。”
一听这话,吕贤蔚高兴得跳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接受革命理论教育的机会。虽然只是3个月的短训班。但是吕贤蔚比较系统地学习了毛主席的军事思想,接受了正规的军事技能训练。结业以后就被分配到了刘邓大军20旅59团任作战参谋。很快就赶上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1948年1月11日。59团被敌人一个师团团包围。
敌师长洋洋得意:“这是共军的主力,你们给我狠狠打,提团长的人头来见我!”
战斗异常激烈。团参谋吕贤蔚被派往一营协助指挥突围。按照命令一营在午夜时分赶到预定的某村会合。
不料敌军已经抢先一步在村内设伏。部队刚刚进村,就遭到敌军的突然袭击。吕贤蔚立即带领营部和三连与敌人厮杀。他手持双枪左右开弓。身后紧跟着两个轻机枪手,突突突地喷着火舌,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
冲出来之后,他们迅速和一连二连汇合,队伍从田间小路来到了乡间的约三、四米宽大路上行进。不知何时,从后面又上来一支部队,与一营的队伍各占道路一边,也是埋头前行。夜色之中,一营官兵们还以为是三营上来了。但没想到的是,这支后上来的部队,竟是敌人的部队。
两支队伍互不招呼,各自在土路的左、右两侧埋头行进。走在队尾的教导员走了一会儿,感到有些不对,仔细辨认对面的队伍,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是敌人!他连忙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低声道:“向前传!注意!左边是敌人!”
走在队伍前面的营长接到教导员的传话,没有惊慌,也没有停止脚步,继续行进,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向后传!保持镇静,听我口令,到前面叉路口时动手!”
这时敌人也察觉到了不对,但也不敢仓促动手。双方表面若无其事地埋头行进,实际上都在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意外立马就会引发一场血拼。双方在高度紧张之中又并行了几里地,到达了一个岔路口。营长刚要下达命令,忽然从另一条道路上,鬼使神差般地又出现了一支敌军,正好挡住一营的去路。
左侧敌人见有援兵到了,抢先开火,扑向一营官兵。前面的敌军听到枪声,也立即向我军开火,两股敌军合兵一处,在一营前面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一场遭遇战打响了,双方在黑暗中杀作一团。
营长一马当先,指挥一连与迎面冲来的敌军展开了白刃战。排长手执冲锋枪带领数名机枪手在前面开路。吕贤蔚手持双枪专门给敌人的指挥官和机枪手点名,弹无虚发。终于杀出去了。
1948年2月13日,一营正在休整,吕贤蔚接到命令要他立即返回团部接受新任务。
吕贤蔚带着满身的硝烟奉命从一线赶到了团部。
“驴子,过来!”牛团长一把搂住了吕贤蔚的脖子,似乎有些失态。
吕贤蔚不知所措,赶紧挣脱了牛团长,“啪”地举手敬了个军礼:“报告团长,我奉命赶来接受新的任务。”
“你,你先坐下,喝口水。”
“报告团长,请你立刻下达命令!”吕贤蔚倔强地站着。
牛团长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30出头的小伙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嘴里嘟哝着:“不像,不像,怎么看也不像个秀才啊!”
吕贤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次双脚一并,敬了个礼:“请团长立刻下达命令!”
牛团长把脸一沉:“好。我代表旅部给你下达命令,调你回地方担任文教科长。”
吕贤蔚一下子傻了,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那里,半晌才说:“我不去!”
突然,他把帽子往桌上一掼,像个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牛团长坐到了他的身边,又把手搭到在了他的肩上:“驴子。我也舍不得你呀。掏心窝子的话,这次突围战,我看出了你的确是个军事人才。我是真心想把你往指挥员上培养的,早晚把我这个位子让给你。我情愿给你当参谋。”
“你不要给我灌蜜糖迷魂药了。反正我不去,我申请下连队当个兵,哪怕当伙夫也行。”
牛团长抱来了一坛子酒,自己掏钱让伙房买了只鸡。他右手端起了酒碗,左手递了一碗酒给吕贤蔚:
“可我留不住你啊。你不知道,汝南大捷之后,刘邓首长就指示我们旅要准备抽调一批干部加强地方政权建设。你到我们团时,旅长就特意对我交待,毛驴是个秀才,很快会到地方有重任。你这头老牛能死,他这条小毛驴的毛也不能少一根。谁让你是喝过墨水的呢,新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不靠你们靠谁啊?”
听了团长的讲述,吕贤蔚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了,拔出双枪往桌上一拍,含着眼泪转身就走。
牛团长喊了一声:“慢!”
吕贤蔚站在了,却没有转身。
牛团长拿起两只驳壳枪递到吕贤蔚的手中:“带上。记住,你永远是我们老59团的人!”
吕贤蔚讲完了这段经历,两颗晶莹的泪珠竟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阿玉赶紧拿纸巾替他擦了:“你千万别激动。待会儿血压上来就麻烦了。”
这时梓曦跑了过来,依偎在太外公的怀里:“太姥爷,你看我折的飞机厉害吧?”
梓曦把飞机放在嘴边吹了吹,伸手投了出去,飞机稳稳地飞了很远。
“厉害。你的手真巧。”吕贤蔚抚摸着梓曦的头夸赞着。
“是爸爸教我的。”梓曦抬起来头,“你会折飞机吗?”
吕贤蔚摇了摇头说:“我不会。”
“你骗人。妈妈说你会打枪呢。你连枪都会打怎么还不会折飞机呢?我不会打枪,我早就会折飞机了。”
吕贤蔚笑了:“还是你厉害。”
卷地风雷 第十九章
阿玉全家带着吕贤蔚去西冲沙滩露营。
大家七手八脚地支起了帐篷。然后就去烧烤。
吕贤蔚坐在帐篷旁边的沙滩上欣赏着海边夜景。阿玉陪着他。
这里远离城市和人群,比较安静。
天空显得格外寥廓,星星格外多。海风轻轻地吹,带着大海的气息。
“自从你一脚踢翻米行的柜台,以后就一直没有回过家吗?”阿玉和爷爷聊起天来。
“是的。我奶奶去世时我正在战场。1949年土改时,老爷子被农会抓去了,他想不开,吞金自尽了。我才回去为他办了后事。”
“老爷子恨你?”
吕贤蔚摇了摇头:“没有。后来陶栤还去给我奶奶看过病。我父亲让陶栤给我带话,说我走的路是对的。他不怨我,还说我参加革命是家族的骄傲。”
“陶栤后来回苏家埠认亲了吗?”阿玉又问。
吕贤蔚轻轻叹了口:“也没有。他有个弟弟,后来也参加了革命。不过走了弯路。”
吕贤蔚讲起陶栤的家事来:
陶栤长子苏登奎没了音讯之后,苏百万的二房连生二子都没保住,最后来了个男孩,不足月,又瘦又小。为了好养活,家里为他起了小名叫丫头,大名叫拴柱。从那以后就没再生了。不料拴柱三岁那年正月十五看花灯时,被人拐子给拐走了。
,少年时苏百万曾在中国公学读书,做过于右任的弟子,与胡适同窗。如今他膝下无子,他心里隐隐作痛,难道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吗?于是他乐善好施,灾年放粮舍粥,丰年修桥补路助学。想求菩萨送他个一儿半女。当地人因此又称他为苏善人。
拴柱被人拐子拐到了河南省固始县,卖给了一个叫周铁头的耍猴的寡汉条子。周铁头为他取名周宝根,指望他能为周家传宗接代。继父教了他一些小魔术和杂耍,带着他四处流浪跑码头混饭吃。因为他又瘦又小,江湖人称小猴子。1942年春,小猴子已经15岁了,在山东枣庄卖艺时,父子都被日本鬼子抓去了,然后同300多名和他们一样遭遇的青壮年一起被塞进了闷罐铁皮车送往淮南煤矿当矿工,中途不准下车,大小便都在车上。由于车小人多,车厢里闷热,没到淮南就死掉了3个。
在淮南九龙岗西矿,小猴子和他继父下了车。只见日本鬼子兵荷枪实弹,端着刺刀,牵着狼狗。整个矿区戒备森严。四周还布满了电网。小猴子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周铁头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景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汉奸工头领着他们挨个做登记,每个人都要填写登记卡,登记卡上项目繁多,连身体特征和皮肤颜色都要写上。然后又有另外一个汉奸工头拽住他们的胳膊在指纹纸上按上十个手指和左、右手掌印,最后给他们发“号条”和劳工证,就成了矿工。
进矿第二天就得下井采煤了,由几个日本兵押着工人上工。工人每天上下工都要过五道关,即进矿门、领灯、下井、上井、交工牌。关关要过,关关提心吊胆,一个不是就要被掌脸。尤其是进矿门和上井这两道关更难过。工人进矿门时一面掏工牌,一面要向站岗的日本兵行90度鞠躬礼,最后还要经过搜身后才能进矿,动作稍为慢一点,便遭毒打。
井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每个工人带着一盏小油灯照明。周铁头、小猴子和另外两个人分在一个掌子面。一个人用手镐刨煤,一个人往筐里铲煤,另外两个就往外抬。四个人都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巷道里还有日本监工和汉奸工头来回巡视。
没下井之前讲好一班是12钟头。因为这批工人都是新来的,鬼子就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干了16钟头还不让上去。工头在时,四个人谁也不敢说话。等工头出去吃饭时,周铁头用江湖黑话悄悄问另外两个人:“走哪路食的?”(你们原来是干什么的?)
“荣马子”(小偷。)其中一个回答。
另外一个朝外面看了看,伸出4个手指压低声音说“土并子两点。镜子?”(我是共产党。你呢?)
周铁头惊喜万分:“四爷?哪宗?彩立子观驴啃的。崽子绺来的。”(你是新四军?姓啥?我是玩戏法带卖狗皮膏药的。这孩子是我从人拐子手里买来的。)
“山根蔓。”(姓王。)
“拽你褂襟了。”(以后就跟着你了。)周铁头悄悄握住了老王的手。
就在这时,工头回来了,见四个人都蹲在这歇着,就破口大骂:“他妈的。偷懒啊。快干活。”骂声没落就照着老王的头上抽了一鞭子。老王连声应道:“这就干,这就干。”
周铁头不服气了,顶了一句:“讲好12个钟头的,这20个钟头恐怕都有了,你们不给吃的也就算了,连口水也没得喝。歇一会也不行啊?”
工头说:“好,好。那你就等着,马上就让你歇着。”
收工时,周铁头自知厄运就要来了。他小声地对老王说:“这孩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把他领上路子。”
上井以后,汉奸工头对日本监工嘀咕了几句,日本监工立刻把周铁头拉了出来,放狼狗就咬。周铁头惨叫不止,直至气绝。工人们都把头背了过去,没人敢看,也没人敢吱声。
工头把血肉模糊的周铁头的尸体装进麻袋拖了出去。差不多每批新人来,他们都要用这种杀鸡给猴看的方法来镇住工人,好让工人以后都老老实实干活不敢反抗。
看到继父被狼狗活活咬死的惨状,小猴子只有恨没有怕了。他牙关紧咬,一双小拳头攥得嘎巴巴响。老王用高大的身躯把他挡在了身后。
老王名叫王志宇,是新四军的一名侦查员。在执行侦察任务时被日本鬼子当作劳工抓来了。一路上都没找到逃跑机会。他看到矿工生活如此悲惨,决定发动暴动,既破坏掉西矿的生产,又要带工友逃出去。
夜晚,王志宇和工友睡在工棚的大通铺上。他和那个“荣马子”工友咬了耳朵,要他从明天开始留神哪儿最有可能逃出去。他又叫小猴子用变戏法的方法接近工头并讨得工头喜欢,然后趁机偷到雷管和炸药。
有一天下井。小猴子在进掌子面的路上故意和工头搭讪。小猴子虽然瘦,模样倒挺可爱,15岁的年龄看上去只有12岁模样。小猴子拿出一个石子放在手心中给工头看,然后握紧双手,要工头猜石子在哪只手中。工头明明看见在右手心里,当然猜右手心了。可是小猴子伸开右手,右手心没有。
工头奇怪地问:“你是怎么弄到左手心的?”
小猴子又伸开左手心,左手心也没有。
工头更奇怪了:“石子呢?”
小猴子说:“在你的上衣兜里呢。”
工头一摸自己的上衣兜,石子果然在里面。
“你想不想学,要不我教你?”小猴子说。
工头心里直痒痒。这么一来二去的,小猴子和工头厮混熟了,不但可以吃到工头、监工吃剩的残汤剩饭,还可以在巷道自由走动。
很快,小猴子就偷到了雷管和炸药,并且顺利地躲过检查带到了工棚里。
“荣马子”发现工棚地下的土很松,而且工棚是借了围墙的半面墙搭盖的。电网就在墙头上面。只要在墙根掏个洞通到围墙外,就可以顺利逃出去了。工友中有几个就是九龙岗本地人,都知道哪条小路离淮河最近,只要到了淮河岸边,登上渔民的渔船,日本鬼子就没办法追了。
于是,工友们每天晚上就轮流往外挖地道。他们把尿撒到墙根下,这样挖起来一点声响也没有。工棚里骚哄哄的,工头和鬼子都不愿意进来。地洞很快就挖通了。
这天晚上,天下暴雨,电闪雷鸣。王志宇决定行动。他安排一个本地矿工负责把工友们带到淮河岸边。他自己带领小猴子、“荣马子”和另一个有武功的本地工友去炸锅炉。锅炉连着发电 机,是矿上的动力,锅炉一炸整个矿上的生产都得瘫痪。王志宇嘱咐工友们只要一听到爆炸声就立即一个接一个悄悄地钻出洞,跟着本地工友往淮河岸边跑,然后与他们在淮河岸边汇合。
在暴雨的掩护下,王志宇和“荣马子”他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锅炉房。锅炉房门口有一个鬼子和两个矿警把守。王志宇四人悄悄爬了过去,一直爬到了近前敌人还毫无察觉。四个人幽灵般地一跃而起,用绳子勒住了三个敌人脖子,干净利索地解决了。
小猴子把雷管炸药靠在锅炉壁上,点燃了导火索,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锅炉炸飞了。
整个矿区乱作一团。他们趁乱逃了出来。王志宇和工友们顺利登上渔船,很快消失在雨夜之中。
卷地风雷 第二十章
西矿暴动之后,逃出来的工友有的回家去了,有的跟王志宇寻找革命队伍去了。小猴子很想回家认亲,就自己去了苏家埠。
小猴子被拐的时候已经3岁了,父亲的名字和家里的环境还能朦胧地记得。到了苏家埠,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他直奔苏家大院。家丁拦住了他。小猴子大声喊着:“我找我父亲苏善人。我是丫头,苏栓柱!”
父母闻讯跑了出来。虽然15年过去了,苏栓柱的轮廓、举止都还和小时候一样,尤其是他脖子上有块胎记,让父母一眼就认出来了。母子抱头痛哭,一家人彻夜长谈自不必说。
苏善人感谢上苍怜惜,把小儿子给送了回来。他打算先给儿子完婚,然后调教两年就把家业交给他。而小猴子则另有打算,他已经和王志宇约定好,等他找到了队伍就来苏家埠和小猴子联系。小猴子铁了心要跟着共产党干革命了。
王志宇很快就和新四军淮西独立团取得了联系。当时淮西独立团刚刚成立,正缺人手,王志宇被任命为侦察排排长。
王志宇践约来到苏家埠找到了小猴子。苏家把王志宇当作贵宾热情接待。王志宇向苏世泽讲了很多革命的道理。
苏世泽频频点头:“老朽亦是知书达理之人。犬子栓柱既志向远大,老朽决不会阻拦。余少年时就读于中国公学,幸为于右任老先生门生,鼓吹三民主义。近二十年来,耳闻目睹贵党前赴后继,流血牺牲,拯民于水火,救国于危难,令吾辈敬佩不已。抗战以来,贵党高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大旗,有口皆碑,举国拥戴。老朽不才,尚能分辨是非。前日伪政府要我出任苏家埠镇长,被我婉拒。想吾也曾追随中山先生,岂能晚节不保而与奸佞之辈同流合污乎?如蒙不弃,老朽甘愿不遗余力为贵党之事业奉献微薄力量。否则吾岂不是枉活此生乎?”
王志宇回去以后把苏世泽先生的政治态度向党组织做了汇报。地下党组织立即说服苏世泽先生出任伪政权苏家埠镇长,以利用公开身份为我党工作。苏世泽先生上任后联系当地商会向大别山根据地输送了医药、棉麻、布匹、纸张等大批紧缺物资。深得当地老百姓称赞。
为了续香火,苏世泽阴历八月十三纳了房三姨太。当地人把三姨太叫作三奶奶。中秋之夜,明晃晃的圆月挂在空中,孩子们便成群接队地到田野去,摘点豆子、扒些花生、山芋,然后在田埂、地边用火烧了吃。这就叫摸秋。镇上有几个大一点的男孩子神秘兮兮地跑到冬瓜地摘了一个大冬瓜,然后哼哧哼哧地把冬瓜抬进了苏府三奶奶的新房。新房里没点灯,黑咕隆咚的。男孩们把冬瓜塞进了三奶奶的被窝里。不一会儿。卧室的灯点亮了。只听男孩们欢快地喊着:“冬瓜儿来喽——”
苏世泽在门口放了一挂炮竹,又拿出了一些家做的欢团糖、芝麻糖分给大家。这是当地的一个风俗,据说中秋夜让男孩从地里偷个“冬瓜儿”放进到谁的被窝里,谁来年就会得个胖小子。
也许是巧合吧,第二年三奶奶还真的生了个孩子。不过并不是个胖小子,而是个俏闺女。苏世泽乐得合不拢嘴,给她取了乳名叫小兔儿,大名叫月桂。
小猴子入伍之后,也当了侦察兵。战友们没人喊他的大号苏拴柱,还是都叫他小猴子。小猴子入伍没几个月就立了一个大功。
霍家寨里驻了一个日本鬼子小队和一个团的伪军。这些家伙平日里奸杀掠抢,无恶不作。当地老百姓一提起他们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霍山大捷以后,日本鬼子和汉奸都尝到了中国军队的厉害,因此平时防范非常严密。要出去就整连、整营地活动。县城更是戒备森严,进出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
为了打击日伪军的嚣张气焰,也给老百姓出口恶气。新四军游击队决定教训一下这伙敌寇。于是就先派小猴子进城打探一下敌人装备和部署情况,然后再制定作战方案。
小猴子装成了一个叫花子,想混进城里。可是城门口有伪军把守,进城必须得验良民证。小猴子没有,而且他是北方口音,很容易被敌人发觉。于是小猴子心生一计。他花了一块银元从乡下买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鸟。到了城边,小猴子逗着八哥:“你好。”
八哥也说:“你好!你好!”
伪军看了稀罕。小猴子就把八哥递向一个高个伪军的手边。高个伪军伸手就来接,小猴子一松手八哥飞了,就落在高个子脚下不远的地上。小猴子急忙喊道:“快逮住,快逮住。”高个伪军把枪往城墙边一靠,猫着腰张开双手就要来逮八哥。
八哥不慌不忙,歪头看了看高个伪军,又用嘴梳了梳毛,等高个子伪军双手接近了,它又轻盈地往前跳了两步。
高个伪军挥着一只手对另外一个矮个子伪军说:“你快点从那边拦。”
矮个子伪军也放下枪跑过去逮八哥。小猴子乘机跑进了城内。
高矮两个伪军慢慢靠近八哥,两人猛地一扑,八哥扑愣愣地飞走了,两个伪军的头撞在了一起,直撞得眼冒金花。大个子骂小个子笨,小个子骂大个子蠢。两人又拿起枪站岗了。
小猴子进城以后,看见霍家寨只有东西一条细长的扁担街。日本鬼子一小队驻扎在东街头,伪军一个团驻在西街头。怎么才能摸到敌人的装备情况呢?小猴子先在东街沿街乞讨,离日本鬼子驻地还有老远的地方就被鬼子哨兵赶走了,根本无法接近。他只好转身往西街走,老远又被伪军哨兵拦住了。
小猴子只好折了回来。这时他看到一个老头推着一车菜往西街去,料定是给伪军送去的,便心生一计。他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喊:“行行好吧,赏口饭吃。”到了推菜老汉近前一个跘子把拉菜老头给跘倒了。菜撒了一地。
小猴子连声道歉,扶起了老头,又捡起了菜,问:“大爷,您这菜往哪送呢?”
“送给老总的。”老头没好气地回答。
“我来帮你推吧,你就在一旁照应着。”小猴子麻利地推起了菜车就往伪军驻地走。老头和哨兵打了个招呼,哨兵就放行了。
到了伙房,卸下菜来。小猴子又和炊事班长拉起了家常。恰巧这位炊事班长也是河南固始人,听到乡音感到格外亲切。他是被拉壮丁拉来的。他家里也有个儿子,今年也该十五岁了。看到了小猴子不由得动了思乡之情,念子之爱。今天正好赶上开荤,他留小猴子为他烧火,好等饭熟了给他盛一大碗红烧肉就饭。
小猴子借着聊天很快摸清了敌人的人数及装备情况。日军一个小队配置有3个步兵班和一个掷弹筒班,共54人。伪军说是一个团其实就是编制严重不足的保安团,500多人。武器有步枪400余支、轻重机枪10多挺,还有小钢炮5门和一些手枪。
由于霍家寨有城墙、炮楼,易守难攻,而且他们都是集体外出。游击队要想重创他们难度还是很大的。怎样才能狠挫敌人的锐气呢?小猴子在走出城门时突然有了主意。
当天夜晚,小猴子向城墙上扔了一个带长绳的三钩锚,嗖嗖地爬上城墙,来到了街中央。他先举起那把德国造20响驳壳枪向东街的日本鬼子驻地打了一梭子子弹,俩日本哨兵应声倒下;又向西街的伪军驻地打了一梭子子弹,伪军哨兵也一命呜呼了。然后他大喊一声:“新四军游击队进城喽——”喊过之后,又分别向东西大街两个军营各投掷了一颗手榴弹,正在睡梦中的鬼子、伪军被炸得晕头转向。小猴子这时才从容不迫地越墙跑到城外去了。
城内顿时枪声大作。很快又响起了掷弹筒和小钢炮的爆炸声。小猴子得意地即兴改词,在城外山头哼起了京剧:
我正在城外观山景,
耳听得城内乱纷纷,
枪声响来钢炮鸣,
却原来是鬼子伪军在火并。
我小猴子智谋过人赛诸葛啊——
霍寨城里出奇兵
……
这一仗日伪军都伤亡惨重而游击队却未发一卒一兵。从那以后日伪军变得更加小心谨慎,龟缩在城里很少出门骚扰百姓了。小猴子因此被记大功一次。小猴子聪明伶俐,能说会道,被师长看中点名调到了师部。
卷地风雷 第二十一章
才住了将近一个月,吕贤蔚就在深圳待不住了。孩子们上班上学走了,家里空落落的。那么高的楼层像鸽子笼似的。电视剧内容那么假,根本看不下去。吕贤蔚度日如年,嚷嚷着要回去。
年后工作特别忙,阿玉只好给刚子哥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过来接爷爷。
刚子二话没说,放下电话就定了机票,正好是旅游淡季机票好买,当天晚上就赶到深圳了。
吕贤蔚第二天就要乘高铁回去。阿玉只好为他收拾东西。刚子也在一旁帮她。
阿玉问刚子哥:“爷爷说苏拴柱后来走了弯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哦,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刚子哥把苏拴柱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1950年,苏拴柱调任蚌埠市人民政府税务科长。这时自然没有人再叫他小猴子了,都恭恭敬敬地叫他苏科长。
苏拴柱是耍猴跑江湖出身,爱听戏。到了蚌埠之后,他听遍了蚌埠大街小巷的每一个戏园子,不用说也是维多利亚剧院的常客。
这一天晚上,维多利亚剧院演出新剧《白毛女》。苏拴柱因工作事忙,到剧场时已经开演了。他摸黑找到座位刚坐下,就闻到身边一股沁人心脾的脂粉清香。他悄悄转头一看,心脏一下子就加快了速度“砰砰”直跳。这女人简直就是画上的美人哪。
苏拴柱再无心看戏,时不时地朝身边的这位女人瞟上几眼,手心也慢慢渗出了汗水。
女人看到动情之处,居然抽泣起来。苏拴柱情不自禁地怜爱起来,连忙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女人毫不推辞地接了过去,沾了沾眼角,又双手还回了手帕,还莺声燕语地说了声“谢谢”。苏拴柱在接手帕的当儿,似乎无意地在她那凝脂般的小手上碰了一下,心顿时酥了。
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苏拴柱和女人攀谈起来,得知女人叫夏莲,原本是二马路六安茶行宋老板的三姨太。新社会废除了一夫多妻制,宋老板就把夏莲给休了。现在夏莲是孤身一人住在二马路的一间小房子里。
苏拴柱是苏家埠人,现在又是税务科长,自然知道茶行的地位介于山户与客商之间,是买卖的中介。六安茶行的本店一般都设在苏家埠。
果然不出所料,夏莲就是宋老板从苏家埠带到蚌埠的。如今宋老板把她休了,在蚌埠举目无亲,苏家埠老家她又不愿意回去,孤苦伶仃,甚是可怜。
散场之后,苏拴柱请夏莲在街边馄饨摊上吃了碗馄饨,那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越聊越亲密。夏莲主动邀请苏拴柱去她的住处看看。
进了房间,脂粉清香扑面而来。空间不大布置得却十分精致,墙上有仕女挂图,牙床上铺的是锦绣缎面丝棉被。
夏莲请苏栓柱坐在了床上,然后脱去外衣,显露出嫩藕般的胳臂和玉雕般的上体。苏拴柱自是魂不守舍,接下来便是一夜云雨。
就这样一来二去,苏拴柱名正言顺地娶了夏莲为妻,婚后两人如胶似漆。苏拴柱觉得这真是天赐的良缘。
夏莲在宋老板那里好日子过惯了,清苦不下来。苏拴柱当时还是“供给制”,大手大脚惯了的夏莲觉得花钱不方便,偶尔会埋怨几句。苏拴柱心疼妻子,任的又是税务科长,与钱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经济上多多少少有些不清不爽。
1951年12月,“三反五反”打老虎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苏拴柱做贼心虚,认定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按当时的政策,贪污1亿元(即新币1万元)以上者,就是大老虎了,那是要打头的。苏拴柱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怎么算也达到了这个数字,于是一时头脑发热,就带着手枪和通讯员连夜逃跑了。
苏拴柱原来的师长现在是东北某军区的少将副司令员。在部队时师长对苏拴柱疼爱有加,于是苏拴柱就想跑到师长那去。他心想一个少将还能保不住他一个小科长吗?
苏拴柱第二天一清早就到了合肥,买了去东北的火车票。火车是下午的,时间还早,苏拴柱就带着通讯员在去了逍遥津,两人正在公园游玩,突然看见几个公安人员从四处向自己走来。苏拴柱下意识地拔出手枪。通讯员眼疾手快,大喝一声:“苏科长,你疯了吗?”苏拴柱这才下意识地丢掉了手枪。公安人员冲上来铐住了苏拴柱。
苏拴柱被抓以后,依他贪污的金额确实够得上大老虎了。组织上念他对革命有功,作了从轻处罚,开除公职,判了他8年徒刑送去了新疆劳改农场服刑。
苏拴柱被抓时夏莲已经身怀六甲,整日以泪洗面。她想到前夫花言巧语把她骗到蚌埠,说休就休了,只给了她一间破房子栖身。苏拴柱虽然穷却对她一片痴情,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次他贪污坐牢也全怪自己好吃懒做,贪慕虚荣导致的,是自己害了他。于是夏莲决心再苦再累也要独自一人把孩子生出来、拉扯大,一心一意等着苏拴柱回来后好好过日子。
苏拴柱刑满后留场就业了,夏莲也带着5岁的儿子去了农场。在新疆农场夏莲又为苏拴柱生了1儿1女,苏拴柱现在有了2个儿子1个闺女。大儿子苏盼今年已经25岁,找了一个维吾尔族的姑娘结婚了,苏拴柱的女儿苏月桂和一个加拿大人结了婚并定居在了加拿大。如今苏家可以说是一个中外合璧,民族团结的大家庭,其乐融融。
改革开放以后,苏拴柱从新疆回来了。先是跑俄罗斯做服装生意挖了第一桶金,后来就在苏家埠收购鹅毛,办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羽绒服厂,主要做外销。真可谓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听了苏拴柱的故事阿玉唏嘘不已,摇摇头说:“可惜了。要不是走了弯路,现在起码是个正处级离休干部,和我家老爷子一样。”
吕贤蔚走了过来,听到了他兄妹俩的对话,插嘴道:“走弯路,人生哪有不走弯路的?我也走过弯路。”
刚子哥说:“我家老爷子真金不怕火炼,是真英雄。革命队伍中很多人都是被裹挟进来的。像小叔吕能鸣,我看就是个投机者。可人家现在的级别比我家老爷子还高呢,市人大主任,副厅级。他是会混。熟人中还只有吕能鸣是一路顺风顺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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