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伟：何谓阶级者

　　何谓阶级者

　　——对《<资本论>唯物史观原理解析》的解析

　　（成果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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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09-134）

　　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在共产党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我们相信革命能改变一切，一个人口众多、物产丰盛、生活优裕、文化昌盛的新中国，不要很久就可以到来，一切悲观论调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毛泽东（1949）

　　一百年之后，甚至或许五十年之后，世界的面貌将为之一变：革命将在全球占上风。

　　——阿尔都塞（1969）

　　【作者按】“草草如荒意不荒，云根老树带疏葟。”“折竹折梅因底事，不留一叶与山溪。”首先，感谢程恩富老师给予宝贵的发表机会。拙文“《资本论》第一卷唯物史观原理解析——马克思逝世140周年之际历史发生学基本理论探究”（《政治经济学研究》2023年第4期），即将和读者见面。其次，这篇文章首要性提出“阶级者”术语【作为艺术笔法】，在于抛砖：以一己之思考，求解马克思主义经典学术之困惑。《资本论》来到中国，始终是学术传播与本土再造统一的再结合过程。我们求的是精准意译，而非字面直译。例如说，理解“社会主义就是劳动者当家作主”必然以阶级者原理的理解为当然的前提。这就需要超出阶级斗争的字面用语，追求其实质。最后，《资本论》贵在用，贵在时代之用。学术之用既在理论，也针对现实的具体实践。新时代并非“后革命时代”，新时代是“阶级者的学术之用”。以阶级者原理之用激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热情，乃理所当然！

　　——阶级对抗依然主宰着当代社会的经济和政治。“文明冲突论”是对阶级者的背叛，“历史终结论”是对阶级者的漠视。而只有阶级者，才能建立起和唯物辩证法契合的总范畴。《资本论》书写唯物史观生产决定论意义域内的阶级之事。为此，对于《导言》的最为恰当的理解方式仍旧政治经济学批判，即寻求总范畴的内部运动机理，而决非对生产与分配、交换、消费的一般肉身关系进行认识把握。《资本论》是一部客观史、一部有关再生产对象的阶级客观史和经济客观史。其不独是“结构”，同样是“主体”；不独是“社会客体知识”，同样是“具有历史意志的阶级者”的主体生长运动。《资本论》的统一规定正是阶级分析和阶级行动。

　　有一种“阅读”《资本论》的方式，有一种“理解”和“阐述”马克思的科学理论的方式，可能完完全全是资产阶级的。说它是“资产阶级的”，意思是说它受到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影响和渗透，打上了它的烙印，确切地说，是受到经济主义意识形态或资产阶级社会学至上论的影响和渗透，并打上了它们的烙印。——阿尔都塞

　　（一）

　　《资本论》是带有强烈结构意味的主体写作。无论《红楼梦》或《资本论》，均是关于阶级者的阶级论。阶级者也是一种史书笔法，决不拒斥优雅、高古乃至平实又有些幽默的文字写法。“在资本主义制度中，资本造成统治和剥削；而被统治和剥削的劳动必然要反抗。剥削与反抗，压迫与反抗是一体两面，不存在谁先谁后的问题。这就不能是自主派说的那样，资本的所有行为都只是对劳动者反抗的回应；同样，也不能认为劳动者只能被动地反抗。当然， 劳资关系的结构性界定，也蕴含着两者关系中，除了对抗性的一面外， 还有结构性依赖（相互依存、妥协合作）的一面。”相较“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两步走使中国革命的任务出现了无可比拟的复杂性，在中国建立和实行社会主义和社会化大生产方式是人类历史上开天辟地的事业】，《资本论》是地道的“各阶级者关系的历史经济分析”。阶级者是《资本论》突出的线索和创意，全部文字围绕着阶级者进行大写意和大写实。一句话，《资本论》是书写原理的著作。《资本论》的阶级原理即阶级者。阶级者既是阶级的书写特征，也是实践特征。由阶级者而阶级，而有《资本论》；由阶级而阶级者，而有唯物史观。资本是阶级的“阶级者”，资本同时成为资本逻辑之外“主体逻辑”和“主体范畴”。阶级者是主体论，所以有依托商品历史世界的“科学劳动价值理论”。《资本论》是阶级者原理的科学书写，而非直接的阶级斗争原理书写。“只有从马克思主义（而不是斯宾诺莎—福柯式的理论建构）出发，才能对新的技术—经济范式和社会形态做出准确的分析和判断，才能认真探讨新形势下的历史主体。”

　　唯物史观的阶级是大写的文明规划，即主体。这是由《资本论》的科学意志所彰显出的规定，于是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工作路线图：经济的社会形态→商品→资本→阶级。阶级者毋宁说就是总范畴。阶级者既是“主体”【阶级者的主体即实践与主体社会——主体和客体关系】，又是“结构”【阶级者的结构即关系与系统——主观和客观关系】，是主体与结构的完美结合。例如说，“劳动和资本的对立并不是单个劳动者和个别资本家之间的对立，而是两大阶级的对立。”是以只有阶级者原理，才能保证阿尔都塞想法的正确性：“阶级斗争处于工人运动日常实践的核心，处于《资本论》的核心，处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一言以蔽之，阶级者不针对于政治正确，甚至不是“生产正义”或“分配正义”，而是对唯物史观生产决定论命题的科学发挥。

　　——新时代《资本论》之用是原理之用。阶级者原理突出地体现在《资本论》第一卷当中。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阶级者”，马克思就不可能科学制订各种唯物史观主体：包括（1）商品，（2）商品两因素，（3）劳动二重性，（4）资本有机构成，（5）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革命对抗，（6）经济的社会形态，（7）生产方式，以及（8）社会形态及其历史演历运动，等等。借由“商品两仪”，《资本论》将商品成功打造为阶级者。同样由于“矛盾两仪”，生产方式亦将作为阶级者。阿尔都塞正确地认识到，无论商品抑或资本都是“为阶级者构图”。而情况不止如此，在马克思的眼里，阶级者即唯物史观的主体规定。何谓主体？一言以蔽之，主体不能局限于为人而设计、为人而安排、为人而解放的哲学解说词，不能直接作为成员、路线斗争的一方或某一事项的活动承担者。据此，唯物史观学说将主体提升为对象主体的意义全体规定。唯物史观的主体不是“肉身”“自我意识”“主观意志”“客观精神”“绝对理念”，而是历史行动的“对象主体”——阶级角色的“阶级者”。那么，阶级者是谁的问题，就不言而喻了。

　　（二）

　　和《石头记》“传国玺传”对照，《资本论》是名副其实的“传资本传”。要之，《资本论》是科学的阶级学，第一卷以主体原理决定经济的社会形态历史发生学的基本理论。在阶级学语境中，主体的第一重意义是唯物史观主体——历史主体和对象主体，第二重意义是对象思维学的生产主体（劳动过程文明规划）——在历史世界层面即生产一般，第三重意义是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事范畴——各种生产一般。《商品》由此形成对研究对象工作逻辑的总勾勒。在艺术特色上，第一卷是将“大写的实践”书写为历史科学的革命理论。庸俗学者极力诋毁这一点，哲学家给予解释学的逻辑粉饰。然则“主体即阶级角色”，所适用者矛盾读法，而非知识读法。

　　所谓生产过程的历史主体论：在于以主体落成实体、以结构酝酿事项；一方面是“主体/实体”，一方面是“结构/事”；沿着历史发生的逻辑脉络，我们惊奇地看到了具象化的列队前进的唯物史观术语群落。这些术语与历史须臾不离，由阶级者所理论统一，促成“以概念为语言”向“以范畴为语言”的内在转化。

　　——“画成雪竹太萧骚，掩节埋清折好梢；独有一般差似我，积高千丈恨难消。”由阶级者原理而阶级斗争（实践），是为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资本论》四卷是从经济的社会形态“阶级书写”的角度实施对唯物史观原理的具体化，包括阶级的主体规定（阶级者）原理、结构原理、事原理和认识原理。本文作为系列写作的第一篇，主述主体原理。余下将以此为基础，结合新时代社会主义的现实需求，深入解析《资本论》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唯物史观原理的学说内容。

　　（三）

　　《资本论》的学科理想与伟大地位毋庸置疑是历史科学。然而，马克思书写历史的方式不是屈从于历史的“编纂科学”，也不可能是超出历史的“逻辑科学”。他采取的正确方式：一方面是把历史看作全体的对象，另一方面是将其同时视为全体对象的“研究对象科学”，乃至于把历史看成是“实践的历史”和“理论的历史”。

　　历史学家仅仅使历史成为“关于现实的人的历史发展”，《资本论》的主张是“通过批判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原理发现。这样有了主体工具：以唯物史观主体把握人类主体，从人类主体的肯定方面（人类的社会形态）和否定方面（阶级的社会形态）集成一个完全崭新的革命学术术语：经济的社会形态。它针对人类社会的必然性发展，把革命结论最终锁定于：“破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天生的优美与和谐的，归根到底是贸易……资本主义生产的惟一祸害就是资本本身。”

　　——“ICT革命的一个副作用的后果是借此更新了当代传媒（包括最为有效的互动型自媒体），把意识形态上为资本主义辩护渗透到社会生活和公共文化的一切方面。”《资本论》如果有什么科学原理发现，那全部是关于唯物史观原理的发现，这一点也从来不因马克思的离开而有丝毫的改变。马克思逝世140年后，历史不断向前发展，今日重新书写历史需要实现从唯物史观原理的再出发，切实从《资本论》对唯物史观及辩证法的工作发掘中获得越来越多的理论启迪，以科学指导21世纪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

　　（四）

　　“资产阶级只有展开一场针对工人阶级的持久的阶级斗争，才能保障（它在生产中强加的）剥削的稳定和长久。资产阶级是通过使剥削的政治条件、意识形态条件和物质条件永久化，或通过对它们进行再生产，而展开这场阶级斗争的。资产阶级既在生产当中（将工资减少到只够用于劳动力的再生产、压迫、惩罚、解雇、对工会的斗争，等等）展开这场斗争，同时也在生产之外展开这场斗争：这时国家、镇压性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包括政治体制、学校、宗教、传播等等机器）就出现了，以便使工人阶级屈服于那种压迫和那种意识形态。”​最后愿意再强调一次：《资本论》并不针对每一个直接的阶级斗争，不对阶级斗争的任何宣传鼓动负责【《资本论》不局限于阶级斗争的只言片语、个别策略，而注重梳理阶级斗争的整体面貌——它的全过程机理和经济系统性】。《资本论》依据阶级者原理，科学指导阶级斗争行动。《资本论》科学说明了“资本的阶级者”，科学分析了它的显著特征和内在特性，那就是对于全过程阶级斗争行动的总发动。并且只有资本这一阶级者，才能解除“奇怪的悖论”：今天我们如果不从表现为自由与平等的呼唤的东西出发，就不知道如何去谈论剥削和大众的苦难、谈论对边缘地区的奴役和对人民的灭绝行为。

　　可以合理地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正好就是这样做的。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不是出于教学的目的，而是为了与对现代世界的“思考”的要求相一致——从商业伊甸园的状况谈起。在商业伊甸园里，每个人都承认对方是自由—平等的。“在阿尔都塞眼里，资产阶级用于欺骗工人的幻象，是一种伪饰劳动合法透明、合理公正和客观科学的劳动意识形态。”

　　——阿尔都塞《论再生产》计划包括两卷：第一卷探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第二卷要探讨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阶级斗争。阿尔都塞将发动阶级斗争的力量，归结于“结构者”。不幸的是，这是“柏修斯的隐身帽”！尽管阿尔都塞尝试走出黑格尔的思想抽象力，但是让人们不再向“悖论的秩序”臣服，依靠的并不是思想武器，甚至不是意识形态，而是阶级者的历史主体。马克思对于阶级者的深刻发掘与科学研究，其意义无论怎样强调都不过分。现在根据这种理论和原理，所谓的“自由—民主者”不过就是阶级者，它们正在普遍地背叛革命，但背叛本身也包含在了阶级者的成分当中。“这些理想者的叛徒，这些阶级者，他们成了新的统治阶级，他们继续用那一套陈旧的世界观迫害着这个世界，迫害着这个世界的理想主义者们。”为此，阿尔都塞把阶级斗争认定为是为了终止资本再生产而要进行的革命斗争，特别是砸烂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意识形态斗争【阶级斗争是理解《资本论》的“决定性环节”】。 ——也许，这正是阿尔都塞工作应有的当代意义。

　　【文/许光伟，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