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红花的使者
公元1989年。
在素有八百里金南漳美称，古三国源头的湖北省南漳县，新近爆出一条新闻：全省一百六十多家化工企业。南漳县化肥厂率先跨入省级先进单位，被国家化工部领导赞为荆山脚下的一朵红花，厂长高万启被评为省/市优秀企业家。
个头不高，已迈进不惑之年门坎的高万启，身着一套款式新颖的毛料西装，打着红色领带，仪态潇洒，神采奕奕的模样，看上去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学者。
一本厚厚的“白皮书”，准确地记录着高万启主政以来，在改革的征程上留下的印痕：
——全厂工业总产值从1984年起，以11.5%的速度递增；1988年达到1570万元，与上年相比增长了一倍，累计实现利税总额为887万元；
——由于产值和利税的增长，給职工们的福利设施带来变化。他们投资120万元，新建了4栋家属楼，计7400平方米；新建招待所一栋，计300多平方米；新建俱乐部一处，计700平方米。
——国家化工部/湖北省委/省政府，先后授予这个厂为“全国百面红旗先进单位”/“扭亏增盈先进单位”/“节能先进单位”/“设备管理先进单位”/“湖北省先进单位”/“企业整顿先进单位”/“六五技术先进单位”等荣誉称号。
闪回镜头一：起跑线上
鼠年。早春。一股巨大的改革热流，正在神州大地上涌起，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
与共和国同龄的高万启，被这改革大潮推上了南县化肥厂厂长的位置。
他任过生产调度、车间主任，副厂长，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感担子的份量。
南漳县化肥厂，于1970年破土动工，1972年末，建成投产。由于生产管理不当，投产后即出现大滑坡：浪费大、能耗高、产量低、效益差。每年亏损达40、50万元。年年吃补贴，群众称“花费厂”。
党中央改革的春风吹到了这个厂，厂里的领导对照中央的精神，查原因，订措施，挖潜改造，效果仍不明显，亏损的帽子一直没有甩掉。
从县委组织部出来，高万启的脑子里叠印出一个个镜头：
乡间小径。高万启兴冲冲地走着。路边，玉米、大豆、棉花…像断了奶的婴儿：瘦小、细长…
长途汽车上。高万启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上，刚落座，一抬头，前排坐着同乡一一个中年农民。
高万启问：“你这到哪里去呀？”
中年农民说：“到外地买化肥去！”
县城一隅。巷口。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农，拉着高万启的手，“娃子，你一定要把化肥厂办好啊！”
叠印的镜头逝去了，他坐在青石板上思索着。
他寻觅着，寻觅着那改革治厂的灵丹炒药，那扭亏为盈的良
计佳策。
翌日。在就职宣言中，他把自己的想法，一古脑儿倒了出来。有人惊异、欣慰，有人却摇头。
闪回镜头二：米黄色的小楼
在松柏掩映的向阳山坡上，有一栋米黄色的小楼，格外引人注目今天，高万启主持的关于企业生死存亡问题的会议，就在这里举行。
高万启抛砖引玉：“咱们企业目前的境况，在座的十分清楚，是呀，靠国家输血过日子，总不是个长法。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征求一下意见，下步该怎么办？”
果然引来了“玉”。厂里的中坚分子们七嘴八舌，献计献策：
“咱们厂一直亏损的原因很多，我认为主要是缺乏科学管理，说白了，管理人才和技术人才没有。”
“如今，改革大潮正在突飞猛进地发展，要适应这个潮流，使企业从困境中解脱出业，领导观念的更新，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经过深思熟虑的高万启，把自己的那套战略计划，向大家交了底。他认为，南漳县化肥厂地处鄂西北山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改革已深入发展到一个信息时代，信息跟不上，管理也势必跟不上，那么，企业就无法生存和发展。因此，他打算在厂内建立信息中心，与全国90多所大专院校和科研单位“攀亲”，建立信息联络。这是其一。
其二：人才是企业之本。优秀人才、现代化设备与科学管理三者凝炼在一起，就会产生高效益。要打破地区界限，引进各类技术人才。
谈到这里，有人提出异议：“人才倒是有，可人家要是提出要住房，要子女就业，要高薪…你敢要吗？”
敢！高万启就敢要！这绝不是说大话。
自打组织部找他谈话，他就向分管工业的一个领导提出，企业要扭亏增盈，就必须引进才，要引进人才，就必须舍得花“血本”。意思是要给他点权。
这位领导是个开明人士，当即表态：如是两地分居的，可解除后顾之忧：如是农村户口的，可插上翅膀，农转非；如有子女没就业的，可招工安排工作；至于待遇问题，可以从优改善。
其三：充实管理基础，促进管理不断升级。按照工业企业档案管理规范，设立中心档案室，加强能源计量管理，狠抓安全生产和环境保护。
其四：培植企业后劲，积极开发新产品。
多么切实的设想！多么具体的规划！
“哗一”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说干就干，他们分头行动，按照分工，各负其责。就为引进各类技术人才的事，高万启一马当先，上京津，下沪杭，闯两广，进川陕，托关系，挖“门子”，高薪优惠聘请了12名技术人才和专业管理人才。
从这些“金凤凰”落巢那天起，对他们的衣食住行，高万启关心备至。
黄工喜欢吃面食，他嘱咐炊事班每餐必备，且不许重样；呙工不习惯睡棕床，他打发木工专门加工了一张板床……
这些“金凤凰”很争气。白天，他们深入到车间、班组，像个老中医一样摸脉搏，查病情，傍黑，便汇集到米黄色的小楼上会诊。
病根终于找到了。他们对症下药：把网络技术、经济责任制、经济核算、质量管理、价值工程、设备管理、系统工程、电子计算机辅助企业管理等现代化管理方法和手段，运用于生产经营管理之中。
年终，奇迹出现了。会计那图绿色的帐本里，首次出现了盈利的字眼。
一时间，赞扬的话语，灌满了高万启的耳朵：“高厂长，真行！”
”高厂长，了不起！”
闪回镜头三：“双老虎”就擒记
按照高万启立下的“军令状”，第二个目标就是缚住“双老虎”。这“双老虎”，一是煤，二是电。
年耗标煤为30000多吨，年耗电量为3000多万度，煤、电两耗，在本厂生产总成本中的比重为60％以上，这对于只有704名职工的小型化工企业来说，可是个惊人的数字。
节能降耗研讨会，又在米黄色的小楼拉开帷幕。有人站起来说：“煤、电是生产化肥的必需品，这同人要生存，离不开粮食、水一样，要想不费电、煤，除非不造化肥。”
高万启却不这样认为，对缚住“双老虎”，他胸有成竹。
他大刀阔斧，迎着阻力，动了真格：选配了5名具有一定业务专长的同志，充实到能源计量管理检测机构之中；建立了厂部、车间、班组共3人组成的三级节能网；根据国务院《节能管理条例》的要求，制定了切合本厂实际的《能源管理条例》，共11章，54条；对各级领导和各职能部门的工作责任、能源消耗定额、用电管理制度、奖惩制度，作了明细的规定；建立了能源统计台帐17种；配备了能源计量检测设备。
在建立健全节能机构，完善能源管理工作的基础上，他们狠抓了节能技术的改造和运用。几个“洋玩意”，先后在这个厂落了户；将4台压缩机原配用的320KW异地电动机更换为同步电动机；鉴于工厂处于供电线路的末端，电器设备常因电压过低并跳闸，尤其是压缩机，造成不能满负荷生产，开停车频繁，增加的实际情况，添置了1台自藕有载调压变压器，安装在电器的末端之前，引进自动调节电压；增设了1台低温变换置了2台自动打印电子秤和锅炉自动记煤表。
他还把各项工艺指标控制标准，同产量、质量、物耗标准捆绑在一起，下达到各车间科室，尔后再由各车间科室落实到班组和个人，并与经济利益直接挂钩。
转眼到了岁末，战果公布了，全年节约电为179.6万度，计1.8万元；节约煤为3369吨，计24.3万元。
双老虎”缚住了，厂区内一片欢腾。在“万花丛中”，高万舒心地笑了。
闪回镜头四：左右手的功能
高万启有句口头禅，那就是：“你满身是铁，能打几颗钉？”
高万启和党委书记师承玉配合默契，注重发挥左右手—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和分管质量的副厂长的作用。
副厂长王前进，长得帅，抓生产也帅。
高万启给了他职，给了他权，兴奋和激动，两个飞转的车轮，载着他运行。
上任伊始，头一炮，他就聘用了一批基层头头——当然是些能抓老鼠的猫；接着放了第二炮，推行了经济承包责任制，实行“绩酬挂钩。”
真是杀鸡有杀头的，有杀屁股的。王前进抓生产，可不是过去的模范干部，什么身先士卒，带头大干，而是倒背着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扫描着，捕捉着。他的眼晴真神，出勤不出力的，机器好“捣蛋”的，管理混乱的，他看得真真切切。
来个先礼后兵吧！找他们谈话，做做思想工作。虽然里面难免有些老掉牙的大道理，但新道理也掺在其中。偶尔碰上一两个不信“邪”的，对不起，那只好兵字打头了。生产进度像三伏天的寒暑表一刷刷上升。
王前进还没来得及陶醉，那红红的眼晴，嫉妒的冷笑，包围着他。
“王前进这下可出足风头啦”！
“王前进想当企业家”！
“王前进野心可大了，想夺高万启的权！”
高万启找到他，“你受委屈了！”高万启第一句话就这么说。话不在多少，而在点子上。瞬间，王前进的眼晴潮湿了。
分管质量的副厂长胡大学，性格属内向型，平时少言少语，可抓生产的“招数”，却是成打成打的。
要培养企业的质量意识！
要树立“优胜劣汰”的商品竞争观念！
要积极开展全面质量管理！
“企业要生存，产品质量是关键，只有保证产品质量，才能在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好！”三句话不离本行。看来，他说话喜欢开门见山。
他告诉记者，是怎样付诸实施以上“招数”的：
根据国家经委关于“七·五”期间要推行全国质量管理的要求，建立健全了质量管理机构，这个机构主要职能是，负责全厂各类技术、产品质量、工作质量标准的实施、检查、监督、考核。为了确保农用化肥国家标准，采取管理上加强，工艺上控制。
工厂里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一天，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位“煤贩子”，找到了南漳县化肥厂推销一批劣质煤。这位“先生”见了胡大学，二话没说，将一叠子“大团结”塞进他的衣兜里。胡大学把钱甩在他面前，压着心头的怒火，讽刺道：“先生，孔方兄咬人呀！”
“你这…”“煤贩子”有些不理解。
“先生，清吧，别污染了我们厂的空气。”煤贩子”溜之大吉。
从1984年起，南漳县化肥厂碳铵合格率为100％，一级品率由99％上升到100％，超过省级先进企业质量标准。
“1989年，我们要不断强化竞争意识，时刻不忘增添企业后劲，工业总产值突破1650万元，实现利税390万元；完成2.5万吨合成氨技术改造工程，建成国家二级企业。”
这是结束采访时，高万启的雄心壮志。
【文/陈延华，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