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访华,到底想要什么?
安倍晋三访华,是七年来日本首相第一次访问中国。
这位日本长期以来的“右翼”首相,打着红领带,来到中国,笑容满面谈成了2000亿人民币的中日货币互换协议,谈成了180亿美元的第三国合作清单,并且盛赞“一带一路”战略构想。他很兴奋,说要把中日关系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中国也展示了博大的胸怀,给了他最高规格的礼遇。在安倍任内,中日关系一直起伏不定,钓鱼岛争端,东海油田争端,靖国神社拜鬼,都是安倍任内发生的事件,安倍晋三这个人,是个实用主义政客,他的所有政治倾向,都来自于对于国内外实际形式的判断。
而我们对于日本以及日本政客,态度也很简单,就是“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如果对中日前途有利,对世界发展大局有利,那就是朋友。而且,此时此刻,特朗普的敌人,都算得上“朋友”。
我们 不能脸谱化地说一个政客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政客根本不是一个自然人,而是代表着国内的利益集团,代表着一个国家一定阶层的诉求。其实所有国家的诉求都差不多,无非是对外赚钱,扩大影响力,对内稳定环境,改善民生,如此政客和利益集团才能够长治久安,才能在下一次选举中的到支持。
而今年是2018年了,安倍晋三首相任期的最后一年,安倍要抓住所剩无几的时间,去完成一些他真正想完成的事业了。当初,日本处处和中国争锋,不只是钓鱼岛和东海油田,乃至于对亚太-中东-非洲市场的争夺,从tpp到亚投行,从一带一路到安倍访问印度,日本是作为中国的竞争者,美国包围中国战略的马前卒存在的。可恶吗?很可恶!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美国不是现在的美国。当时的美国意识形态先行,全力支持日本遏制中国发展,现在,美国同样要遏制中国,但不再出钱,并且还要刮日本的钱。在特朗普看来,什么日本、什么中国,都一样,都是阻碍他“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敌人。
当年美日为了遏制中国,搞出了tpp协议,但特朗普上台之后,直接退群,这让日本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无论安倍对特朗普如何卑躬屈膝,美国照样是一副“我走后管他洪水滔天”的态度,这让日本很受伤。
特朗普的贸易战,是不分彼此,不分亲疏远近的,加拿大、墨西哥、德国都得交钱!日本算老几?日本对美国出口70%都是汽车,以及大件工业制成品。我说了,政客不代表他本人,而是代表利益群体,美国要中期选举,特朗普要连任,他的基本盘是什么?是美国工业资本家,是实业从业者,是铁锈带的钢铁、汽车工人,特朗普已经对进口钢铁增收关税,对汽车增收关税,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特朗普要的是贸易顺差,要的是本国就业率,要的是政绩。特朗普甚至要求日本不要向美国出口汽车了,而是应该把生产线直接搬到美国去。
现在,日本的日子不好过,可以说,全世界的日子都不好过,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美联储加息,美元回流,三十年以来全世界一次次被美国华尔街收割的故事,正在一遍又一遍重复上演。但凡有点骨气和理想的民族,都不想继续这样的噩梦了。但对外贸易,美元是绕不开的老虎,全世界都在替华尔街打工,给美国金融资本家送钱。
中国和日本是世界上外汇储备最多的两个国家,中国有3.1万亿美元,日本有1.26万亿美元。中国和日本经济交叉程度很高,日本在中国有很多投资,中国对日本的进口需求量也很大,但双方一直以美元结算,中日做生意,没来由总要被美国佬割一刀,谁都无法长期忍受下去。
外交部发布的2018中日经贸关系总结中称:
日本是中国第三大外资来源地,中国是日本第二对外投资对象国。截至2017年底,日本累计对华投资额1081.8亿美元,在我国利用外资国别中排名第一。2017年,我对日本非金融类直接投资额为2.54亿美元,与上年基本持平。截至2017年底,我国对日直接投资存量为34.8亿美元。
所以安倍这次访华,就有了这2000亿的中日货币互换协议,这两千亿人民币,相当于300亿美元,不要觉得少,在中日每年的投资贸易基础上,已经是个巨大的额度,有了这个协议,中日双方投资,都不需要动用外汇储备,也不需要通过美元结算,双方的央行都可以规避汇率波动风险。
比如说,从前一家日本公司要在中国投资100亿人民币,日本央行就要拿出100亿的外汇储备,或者向中国商业银行借贷100亿人民币,这个利率和成本都相当的高。现在有了中日货币互换协议,日本投资公司可以直接像日本央行直接借贷同等额度的日元,通过货币互换协议,把日元直接换成人民币,投资完成之后,日本公司只需要还给本国央行日元就行了。既不动外汇储备,又降低了借贷成本。
中日货币互换协议的真实目的,就是要绕开美元,自己做自己的生意,不给华尔街收割的机会,同时打开一个缺口,在全世界“去美元化”,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因为美利坚不会坐等他们的金融铁饭碗被打破。所以这2000亿货币互换协议,只是个开始。
安倍在任期的最后一年,搞出这个协议,其实大有破釜沉舟的意思,也冒着很大的风险。你要知道,当年提出“中日韩自贸区”之后,极力促成“中日韩自贸”的几位日本高官,不是自杀就是离奇死亡,然后香港“保钓人士”莫名其妙出现在钓鱼岛,中日矛盾升级,忽然之间两国关系就降到了冰点。在中日韩自贸受到挫折之后,我国就把目光投向了中亚和非洲,开启了“一带一路”战略和第三世界援助基建。
安倍为什么会称赞“一带一路”?因为这也曾经是日本的梦想,“一带一路”倡议是将欧亚大陆各国的贸易、交通、能源、信息等通过基础设施建设互联互通,尤其是促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将整个地区变成命运共同体。如果把基建、通信、就业、产品输出出去,通过基础设施建设来支援发展中国家,缩小贫富差距,防止纠纷与战争,让丝绸之路变成真正的命运共同体,亚洲完全可以撇开华尔街和美元,走自己的路。去年的安倍就表态,如果条件合适,就加入“一带一路”计划,甚至要加入亚投行。
其实有理性有眼光的政治家和企业家都知道,东亚最有前途的国家,就是中日韩三国,如果三国之间能够戮力同心,那么东亚会成为世界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都足以挑战现已有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但很遗憾,韩日长久以来,都是美国包围中国的前沿阵地,每当中日、中韩关系改善,日本韩国政坛都会出现一些离奇的政治地震,亲中的执政者不是下台就是身陷囹圄或者死于非命,新上台的政客会急速转向遏制中国的右翼立场。
1974年促成中日关系正常化的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被迫辞职,1994年,亲华的日本首相羽田牧被迫辞职;2006年,安倍晋三刚上台访华,2007年下台;2007年,福田康夫刚上台访华,2008年下台;2009年,麻生太郎刚上台访华,当年下台;2010年,鸠山由纪夫刚上台计划访华,还没行动当年就下台;2010年,菅直人刚上台想访华, 却屡屡被阻,2011年下台。2011年,野田佳彦上台就访华,一年后就瞎了一只眼睛,官方称是“跌倒摔的”,紧接着野田佳彦外交180度大转弯,由亲华变反华,支持议员登陆钓鱼岛。2012年安倍晋三再次当选首相,改变立场,远离中国,首相得以三连任。
所以你知道,如果一个日本首相,试图和中国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对他自身来说,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总是在阻碍东亚最强三国走到一起。
(1982年的安倍晋三和他的父亲,亲华的左翼政治家安倍晋太郎)
当年安倍晋三的父亲——日本外务大臣安倍晋太郎,其实就是一位“亲华派”政治家,安倍晋太郎曾推动日本政府开展对华援助(ODA),这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据统计,从1979年到2008年,日本为对华ODA提供了3万多亿日元(约300多亿美元),最高峰时占到了外部援助的80%以上。特别是在上世纪80年代,ODA款项中相当大一部分被用于建设一大批规模大、周期长、技术含量高、施工难度大、占用资金多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而中日友好医院、中日环境中心等,也都是由日本的无偿资金援助建设的。
安倍从小跟随父亲耳濡目染,本应继承安倍晋太郎的和平主义政治理念,但在2006年、2012年两次执政之后,他的路线发生了改变,中日关系,也一直步履维艰,但不代表安倍本人不明白症结所在,可能他只是生在大环境中,无能为力,只能顺应潮流。现在是安倍晋三任期的最后一年,也是日本经济最关键的时刻,他得为中国和亚太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其实在安倍这次访华之前,10月初的时候,中日高层和企业家就在北京展开了第四轮对话,双方得出了一个共识:
作为世界第二和第三大经济体,中日在全球产业链上各有优势,双方应携手努力,坚决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共同维护国际经济秩序和地区稳定繁荣。两国企业家应积极作为,稳固两国长期友好的压舱石,提升经贸合作的层次和质量。
年初贸易战爆发的时候,马云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演讲的时候,同样呼吁中日都要自力更生,全力投入到半导体芯片的研发中去,打破美国的技术壁垒和垄断。其实我们都知道,东亚如果不内耗的话,三国的经济都是可以优势互补的,中国的钢铁、造船、基建、互联网,韩国的汽车、微电子,日本的光学、半导体,这同为华夏文明所辐射的东北亚三国,本就拥有地球上最勤劳聪明的人民,如果真能戮力同心,可以想见未来的高度!
安倍此来还说了一段话:
日中互为邻邦,应当按照互利合作、互不构成威胁的精神,根据两国间四个政治文件确认的共识推进双边关系,并为国际和地区和平和维护自由贸易作出贡献。
中日要为世界自由贸易做出贡献,那么到底谁在破坏自由贸易呢?瞎子都看得出来,安倍这句话,针对的就是大打贸易战的美国和特朗普政府。日本长期以来依赖美国,其实他们的政治家和企业家同时也恨毒了美国,当年那本咬牙切齿写出的《日本可以说不》,当年的广场协议,失去的二十年,你以为日本人真的没有记忆?日本人真的甘心?他们也曾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啊,也曾是东亚的骄傲啊。
但在这个世界体系中,猜疑链始终存在,你不可能彻底信任一个政治家,更不可能信任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短期利益无法建立起长久的友谊。政治不是理想化的桃园三结义,政治是威慑、联合和制衡,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年的中日联合声明中说:“我们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说:“中日两国应该‘吴越同舟’”。信任,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从唐朝白江口之战,到遣唐使来长安,从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到甲午战争爆发,从日本革命党支持辛亥革命,到九一八事变,从日本投降到中日关系正常化,中日两国之间有着太多的过去。哪怕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都抹不去人们心底的痕迹。中日,有的时候互为师友,有的时候又互为仇敌。
对于日本,对于安倍,无论左,还是右,无论亲华,还是反华,我们都要听其言观其行,不要被表象迷惑,也不能目光短浅,以一时之好恶,去断十年之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