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反犹会被全面封杀,反华却没事?

2022-10-31
作者: 黄三思 来源: 新潮沉思录

  前几天,美国著名说唱歌手坎耶.维斯特因为自己的一些“仇恨言论”而惹上了大麻烦。

  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坎耶在巴黎时装周上穿了一件印有“白人的命也是命”的T恤,并且接下来一段时间接受媒体采访时反复输出一些关于“深层国家”(DeepState),“有计划的黑人种族灭绝”等等暴论。

  因为担心他的精神状况,著名说唱歌手吹牛老爹私底下联系他,想要劝说他不要在敏感话题上蹦迪,结果坎耶指责吹牛老爹“被犹太人控制”,并且反手将这段对话贴到了社交媒体上,还宣布自己“要跟犹太人开战”。

  短暂发酵之后,坎耶为自己这些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账户被限流、封禁;诸多商业机构终止合作,个人纪录片项目也被取消;就连他的蜡像,也杜莎夫人蜡像馆连夜移除。

  这种力度堪比中世纪逐出教门的惩罚措施,可能会让一些不那么熟悉西方政治正确的国人感到惊讶:不过是朋友吵架时说点牢骚话,甚至连脏字都没有,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其实,类似的事情,在最近这二三十年里已经多次发生:从《勇敢的心》导演梅尔.吉布森,到澳大利亚媒体巨头默多克。因为自己涉及犹太人的言论而公开道歉,甚至掏出真金白银以求赎罪的名人、富豪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连英国工党领袖科尔宾,也在2020年距离首相只有一步之遥时,因为多年前对的一句话涉嫌反犹而被暂停党籍,引咎辞职。事实上,这件事不是在2020年时才第一次被翻出来,之前科尔宾已经多次就此事道歉。

  以上这些人里,除了梅尔.吉布森之外,都属于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以科尔宾为例,他的“罪证”,只是2012年的时候,在脸书上点评了一幅美国涂鸦艺术家密尔.奥内(MearOne)创作的街头壁画,称赞作者“是个艺术大师”,仅此而已。

  至于默多克惹上麻烦的原因,那就更离谱了——他在2012年的时候发声指责他的竞争对手: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民主党媒体说:“为什么每次危机中,犹太人控制的媒体总是反对以色列?”

  任谁想得到,默多克这句本意上是指责媒体们吃饭砸锅,屁股歪了的话,会让他不得不在旗下各大媒体上公开道歉?

  默多克、科尔宾与坎耶.维斯特惹上麻烦的原因,其实是同一个,也即是目前传播范围最广,流传时间最久的经典阴谋论:犹太人控制了金融与媒体,借此操纵整个世界。

  这一论点,与“大屠杀否认”并列,属于欧美国家最敏感的话题,大到亿万富翁,华府高官,小到一般民众,任何敢于跨过这两条红线的人,都很容易被一连串的诉讼与投诉搞到前程尽毁,妻离子散。

  说到这,很多人应该已经兴奋起来了——自从宋鸿兵的《货币战争》系列出版,国内也开始流行起了不同版本的“犹太人操纵世界说”。最近十来年网民数量迅速上涨之后,更多相关的阴谋论也被引入各大视频、社交媒体平台,广泛流传开来。

  之所以在这里使用多少带点贬义的“阴谋论”一词,倒不是对这个论点或者相信这些内容的人有什么意见——大家爱信什么都可以,轮不到作者置喙。

  国内相关内容的主要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版本太过老旧,以至于很难让人分清楚传播者是真心实意,还是大黑似粉,大粉实黑。

  作为中国人,呆在国内传播这类阴谋论的风险很小——ADL(反诽谤联盟,后文有介绍)的势力再大,也没法把手伸进我国,更不可能像是在美国那样轻易让人妻离子散,事业尽毁。可是,明明有这么多更新、更准确、更详细的相关文章摆在那里,稍微花一点时间和精力就能获得,为什么还要反复翻炒《锡安长老会纪要》、《凯乐其计划》之类矛盾重重的玩意?是不是国内的观众太好糊弄了,只配嚼这种放了一百多年的馊饭?又或者说,荒谬程度高一些反而有利于把目标群体筛选出来?

  不说别的,人有多难管这件事,但凡小学或者中学的时候当过劳动委员,组织过大扫除的人都应该很清楚,“操纵世界”这种延续时间极长、复杂程度极高、潜在阻力极大的计划,究竟是如何实现的?为什么不能提供一些更准确、更详细的信息?

  所以,这里我们还是要从非阴谋论视角的逻辑来讨论。就拿坎耶这件事作为例子:针对华人等其他族裔的仇恨言论在欧美社交平台上屡见不鲜,落实到行动的也不在少数。但是为什么很少有人因此付出代价?

  如果说美国人特别偏爱犹太人群体,对他们有所优待,那就有点搞笑了:美国公众对犹太人的平均态度,并不会比对亚裔、西班牙裔来得更好。

  在针对不同群体的暴力袭击问题上,犹太人所获得的民众关注程度甚至只能说排在倒数,仅高于基督徒、亚裔、白人和群体。

  所以,这种犹太人相关话题谁碰谁死的政治正确,建立在什么样的政治基础和共识之上?实际执行,确保惩罚措施实际落地是谁?这么多社会组织与个人参与进来,又是谁在居中协调?

  今天,我们就从这三个问题出发,向大家讲解为什么相关话题会在欧美国家成为禁忌。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大屠杀。

  二战时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让他们在战后获得了几乎不可触碰的超然地位,并且形成了如下的简单二元推论:纳粹迫害犹太人,所以,迫害犹太人的都是纳粹,没有例外。

  从逻辑学的角度来看,这个推论当然不怎么站得住脚;不过,这种事情本来也跟逻辑没有关系:欧美国家战后成长起来的这几代人,对于大屠杀这件事只能学习、接受和忏悔;如果觉得有哪里有点不对,想要发表一点与标准说法不一致的言论并且引起了公众注意——不好意思,“反犹主义者”“仇恨言论”的帽子立马奉上,接下来就是社死-开除-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一条龙服务。

  至于亚洲、中东、非洲国家那些没有参与过纳粹大屠杀的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反正所谓的“文明世界”仅限北美外加欧洲这一块,文明人已经决定了的东西,剩下的那部分跟着学就对了。

  而且,为了确保“二战唯一受害者”这层金身不会褪色,现在大屠杀(Holoucost)这个词,已经在事实上被垄断了:在主流搜索引擎上搜索这个词,跳出来的结果只会是二战时针对犹太人的灭绝。至于那些发生在其他国家、地区的同类事件,不管是南京大屠杀,卢旺达大屠杀还是亚美尼亚大屠杀,使用的后缀只会是“屠杀”(Massacre)或者“灭绝”(Genocide)。

  第二个问题,谁在监控舆论,负责执行惩罚?

  最大、最核心的组织是ADL——全称是“反诽谤联盟”,名义上,它是一个“确保公平公正对待所有美国公民和制止任何歧视、偏见及仇恨”的公民权利组织,但是实际上,它的主要关注对象,是与犹太人有关的“仇恨犯罪”。

  2018年的时候,美国知名“反犹人士”:郎.昂茨(Ron Unz)发布了一篇万字长文,揭了“反诽谤联盟”的老底。

  这个组织之所以存在,是因为1913年发生在美国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个恶性犯罪案件:一名犹太裔工厂主里奥.弗兰克(Leo Frank)因为奸杀13岁白人女童工而被判处死刑。

  案件本身并没有什么离奇的地方:案件另一位嫌疑人是当时所受歧视程度更深的黑人,没人会为了他而陷害弗兰克。而且,弗兰克本人也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女性雇员下手,其私生活方面的名声之坏,连大陪审团里的五名犹太人陪审员都投票支持他有罪,亚特兰大的犹太社区对此判决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但是,全美其他地区的犹太社区对此非常热心,认定这是反犹势力制造的冤案。在广告业巨头阿尔伯特.拉斯克(Albert Lasker)、纽约时报老板阿道夫.奥克斯(Adolph Ochs)、美国犹太委员会主席路易斯.马歇尔(Louis Marshall)和华尔街金融家雅各布.希夫(Jacob Schiff)等头面人物的牵头下集资一百多万美元(约合2022年的3000万美元),一定要推翻死刑判决。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弗兰克不是被陷害——比如阿尔伯特.拉斯克在自己传记里说,他认为弗兰克是一个“变态”和一个“令人作呕”的人,以至于希望弗兰克获得自由之后早点找个地方吊死。但是为了犹太社区的名声,他们还是通过发动全国性的媒体报道、连续13次上诉、收买官员等方式,试图帮助弗兰克试脱罪,但是由于人证物证俱在,外加亚特兰大本地民意汹涌,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即将卸任的州长强行把死刑判决改为了无期徒刑。事后,他们为此搭建的金钱、舆论与权力网络,成为了如今“反诽谤联盟”的雏形。

  经过百年时间的发展,现在的“反诽谤联盟”已经不是一般的民间组织,而是被昂茨称为“秘密政治警察的私有化版本”,不仅非法保存着上百万名美国人的档案,还有着自己的行动力量:60年代帮助FBI执行对民权活动家小马丁路德金监视任务的,就是“反诽谤联盟”的职业探员。

  这个运行于政府之外的所谓“民间组织”,才是一切引起公众注意的反犹言行都会遭遇铁拳的终极原因:他们有自己专门的举报网站,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提交相关“反犹言论”的证据,然后会有专人跟进。一旦证据固定,落实了罪名,他们丰富的行政、媒体与法律资源,会确保任何被他们咬住的人都付出沉重代价。

  至于第三个问题,答案其实很明显:美国与以色列政府。

  前者,有专门的“美国海外遗产保护委员会(USCPAHA)”和“监测和打击反犹太主义特使办公室”,花美国纳税人的钱,保护、宣传与二战大屠杀相关的历史遗迹,并且在全球范围追踪和打击一切“反犹太主义”。

  至于后者,引用作者一位老师曾在课堂上说过的话:“我在这门课上讲过不少国家、组织不光彩的历史,但是唯一真的过来找我,让我别提这些事情的,只有以色列。”

  没错,以色列政府与日本外务省一样,有专门的经费与人员负责在全球范围内追毁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负面言论,并且会主动创造一些有利于塑造自身正面形象的都市传说与迷思。

  一个简单的问题:大家上一次看到以色列的负面新闻,是什么时候?

  不说远了,光是最近这几个月,值得一提的新闻就有两个:

  今年5月,半岛电视台记者希琳.阿克勒( Shireen AbuAkleh)在约旦河西岸城市杰宁进行新闻报道时,被以色列军队狙击手射杀;事发时间为白天,视野开阔,任何没瞎的人都能清楚分辨阿克勒身着印有记者字样的新闻背心。在巴勒斯坦人为阿克勒举行葬礼时,以色列防暴警察还冲击为她抬棺的人群,当着记者的面痛殴手无寸铁的平民。

  今年8月,以军对巴勒斯坦发动了超过150次空袭,造成包括17名儿童在内的49人死亡,360人受伤。

  试想,如果以上这几件事的当事人不是以色列,而是俄罗斯或者我国,相关新闻报道会在世界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挂几年?欧美各路政客和国内社交平台上的KOL们会为这些人戴多久的孝?

  然而现实是,除了兔死狐悲的新闻媒体发表了几篇相关新闻之外,欧美政府、政客们几乎集体失明,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国内媒体、社交平台上更是几乎见不到相关话题。

  说到这,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为什么在国内常见“犹太人控制了全世界!请关注我的OO号看更多”相关文章,却少见有人系统讨论以色列的战争罪行?

  也许可能大概,是因为ADL的手伸不进我国,以色列大使馆却会真的后台投诉,砸人饭碗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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