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危机：再生产之痛

　　我们谈谈人口问题。

　　两会刚结束，会议上出现了多份关于人口问题的提案，有的受到了群嘲，有的也得到了支持。总而言之，它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大家都很关心人口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我国的人口状况究竟如何？是不是存在危机？人口出生率下降是不是我国独有的问题？其他国家怎么样？原因是什么？有什么解决办法？人口问题还有什么值得了解、值得关注的？

　　我国的人口状况究竟如何？

　　我们看看数据。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1年全年出生人口1,062万人，死亡人口1,014万人，总人口数比上年末增加48万人。按这个趋势，2022年我国人口可能会出现负增长。这么看来似乎问题很严重。

　　出生率下降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有很多人都认为中国人口太多，拖累了发展，所以，有专家建议要控制人口规模，甚至有专家提出来，要先控后减，就是，先控制人口规模，然后缩减人口规模直到5亿。那么，这么看来，人口下降，应该是我们很多年一直追求的目标，目标现在很近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高兴呢？

　　我们不管人口下降长远看是不是问题，现实的问题就已经来了：老龄化，劳动力短缺，养老金赤字，等等。所以，不管长远如何，眼前它就是一个问题。

　　我们看看我国当前的人口状况。1953年第一次人口普查，我国的总人口是6亿，到2021年底达到了14.3亿。2021年我国出生人口1,062万人，总和生育率应该在1.1左右，这个数字是非常低的。西方国家上百年才能达到的老龄化社会，我国在30年之内就已经完成了。所以，问题确实很严重。

　　我国的人口发展过程，并不是一个平均的过程。在我国的人口发展过程中，实际上发生了三波婴儿潮，出生人口数大量增加。

　　那么为什么会有婴儿潮呢？美国学者彼得·亚当森称在1974年说，人类疯狂地繁衍不是因为我们“突然开始像兔子一样繁殖，只是我们不再像苍蝇一样死去”。就是说，我们人口的大幅增加，可能是由于卫生条件改善，现代医学、现代工业的发展等等。因为现代医学的进步，很多穷国也实现了人口预期寿命的增长。

　　我国的三波婴儿巢是在哪几个年度呢？1950年到1958年是第一波婴儿潮，1962年到1975年是第二波婴儿潮，1981年到1991年是第三波婴儿潮。据专家预测，2010年左右将会出现第四波婴儿潮，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出现。原因是什么呢？我们后面会看到。

　　我国的人口变化经历了这么几个阶段：建国初期鼓励生育，人口快速增加，1960年开始计划生育，人口总数继续增加，但是出生率大幅下降。到2012年，开始调整政策，从双独二孩到单独二孩，再到全面二孩，去年开始实施全面三孩。现在有不少专家主张鼓励生育。

　　其它国家生育状况如何？

　　那么人口出生率下降是我国独有的问题吗？不是。我们看看其他国家和地区。

　　我们先看发达经济体。

　　先看韩国。韩国具有很典型的代表性。2020年韩国首次出现人口负增长。韩国的人口政策和人口变化趋势，在某些方面和中国非常类似，只不过时间点更早一点。

　　我们看韩国的人口转变情况。朝鲜战争结束，韩国遭受了大量的人口损失，开始鼓励生育，人口大幅增加。1961年的时候，韩国开始计划生育，此后，人口生育率节节下滑。到2004年的时候，总和生育率已经下降至1.16。从这一年开始，韩国正式推出鼓励生育政策，为新婚夫妇提供多种补贴，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到2018年总和生育率下降到0.98。这是个很可怕的数字。有韩国人开始哀叹，韩国这个国家可能会灭亡。

　　我们看看日本、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日本的总和生育率在2019年为1.36，而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情况实际上比韩国更严重。

　　我们再看看美国、加拿大和西欧的情况。美国2019年的生育率处于1.7左右的水平，而美国能够维持这样的生育率，主要还是靠拉美裔移民，美国人口主体白人的出生率实际上很低。2019年加拿大以及西欧发达经济体，生育率都远低于更替水平。

　　我们可以看到，发达经济体的生育率都在更替水平之下，多数都远低于更替水平。

　　我们再看看转型国家，也就是前苏东国家。

　　1991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发生了一场人口灾难，人口负增长。俄罗斯在2019年的总和生育率是1.5左右。前苏联欧洲部分国家，生育率在更替水平之下，而亚洲部分国家，基本上都在更替水平之上。东欧国家的总和生育率低于更替水平。

　　我们可以看到，转型国家的生育率，与这些国家工业化程度有关。也就是说，转型前工业化水平比较高，那么它的生育率就会比较低。

　　前苏东国家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除了出生率下降之外，大量的人口外迁，迁移到西欧。

　　我们看看发展中国家。印度1960年总和生育率为5.91，而在2019年为2.2。巴基斯坦1960年总和生育率为6.6，而2019年为3.45。

　　我们可以看到，发展中国家的生育水平基本上都在更替水平之上，但是都在快速下降。

　　我们再看看不发达国家。安哥拉1960年总和生育率为6.71，2019年为5.44。其他不发达国家情况都差不多。我们可以看到，不发达国家的生育率都较高，但是也在下滑。

　　人口问题的根本：生产关系

　　那么，为什么现在都不生孩子了呢？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分析，我们举一些例子。

　　比如，有人说，现代人受教育程度提升，甚至说女性受教育程度提升，所以不生孩子。还有，育儿成本高，难以负担；房价太高；思想观念变了，消费主义，享受主义；发达国家的特征就是生育率低，我们国家现在发展了，所以生育率低是正常现象；还有人说生育孩子的投入产出比太低，所以不生。

　　这些似乎都很有道理，但是感觉都是一些表面现象。我们得从根子上去找原因。

　　人口生育，就是人口的再生产问题，它和社会的其它方面的再生产其实是同样的逻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人口再生产遇到障碍了。

　　我们从根子上来分析这个问题。生育孩子，将孩子养育成人，需要哪些资源？这些资源以什么样的形式分配，是否能够稳定地分配？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些问题，那么人口问题就从能力问题变成了意愿问题，就是说，以前是能不能生，现在是愿不愿意生。

　　那么，生育孩子需要哪些资源呢？首先需要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还有就是住房，夫妻两口至少要一居，两个孩子那至少要三居，三个孩子至少要四居；还有，女性在职场是否能得到公正的对待，怀孕了怎么办，生育之后能不能够重返工作岗位？还有，孩子由谁来照顾；生活开支，孩子多了开支也会很大；还有教育，医疗；工作压力大不大；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社会实际上已经存在了一定的阶层固化，或者说阶级固化，如果说生育了孩子今后没有出路，我们为什么要生育呢？

　　有人将住房问题列为最重要的因素，是不是这样呢？其实不一定。我们举新加坡为例，新加坡有比较成功的组屋政策，在比较低的水平上实现了居者有其屋，但是，新加坡是典型的“手停口停”的国家，只要你一天不工作，那么你马上就没有饭吃。所以，新加坡已经解决了住房问题，但是它的生育率仍然很低。

　　我们前面列出的这些条件，少了其中的任何一条都不行。

　　那么，在我们现在这个市场经济中，大多数人的分配地位是被决定的，他们并不能够保证一定能够获得生育所需要的资源；实际上这也超出了政府的掌控范围；这些都是资本决定的。

　　有人说，市场经济是最好的避孕药。这是对的吗？至少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那么我们看到了，现在是人口再生产遇到了障碍。然而，什么没有遇到障碍呢？我们现在有新冠疫情，经济停滞甚至衰退，通货膨胀，庞大的政府债务和家庭债务，还有环境问题。我们看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遇到了障碍，人口再生产的障碍实际上是这些障碍的结果而已。

　　那么，人口问题的根子是什么呢？根子问题还是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问题。我们不能回避根本问题，我们要同原因做斗争，而不是同结果做斗争。

　　现在各地提出了一些补贴措施，这些补贴措施是否会有效呢？我们要看到，人口问题实际上是一个长期问题。生育一个孩子，把他养大成人到20多岁，面对长期的开支，短期措施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实际上已经做出了一些榜样，韩国、日本，还有中国台湾，他们有补贴措施，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人口问题，请继续关注

　　人口问题注定是长期的热点问题，有很多值得研究的问题。我们从大的方面说，人口生育率与生产方式、生产关系之间有什么关系；具体一点，与受教育程度是什么关系；与房价、教育、医疗是什么关系；不同国家的生育率有什么差别，原因是什么，等等，还有很多很多。

　　具体到我国，人口问题与市场化进程是什么样的关系，几十年来我国的人口政策发生了哪些争论，各自的观点和论据是什么；如何测算我国人口再生产的成本；目前各种关于人口问题的观点，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目前出台的各种鼓励措施，都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我们还可以扩展一下话题，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生育率；发达国家、转型国家、发展中国家、不发达国家，生育率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的差别。

　　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