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伟:《保卫资本论》书评 · 选粹 


  【作者按】学海事难嗟多艰,芒鞋竹杖惧岫烟。平生未若一声笑,付与轻飏托郑笺。谓我青年怜圣叹,扶乩数术等书闲。文章已是由来骄,壤宇遐观更瘦颜。

  ——题咏·也无风雨也无晴

  1.《保卫<资本论>》的“三种精神”

  杨继国(厦门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

  光伟告诉我,在2017年马克思《资本论》出版150周年之际,他要出《保卫<资本论>》的修订版,并寄来精心修改的“判词”。听到这个消息,颇有感慨,就随手写几句“读书感想”吧。

  光伟的《保卫<资本论>》早在2014年就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书出版不久我就收到了光伟的馈赠。读着这本装帧古典、89万字的皇皇巨著(初版),我既由衷欣喜,又十分惭愧。欣喜的是我所熟悉的这位年轻朋友,一直坚持在马克思经济学研究的大道上艰苦攀援,笔耕不辍,且硕果累累;无论外界的环境如何变化,不管是风吹浪打,还是严寒霜冻,都不为所动。惭愧的是,本人虽然也一直坚持在马克思经济学研究的路上,却一直是“三多一少”:想得多、说得多、规划多,做得少。

  与光伟的认识源于偶然。大约在2003年,我在网上偶然被一位年轻人发在网上的好几篇研究劳动价值论的论文吸引。这年头还有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感兴趣的年轻人!?要知道,不少原来研究马克思经济学的学者恐怕也早已改换门庭,或者“暗度陈仓”了。身为大学老师的我,发现那些“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者,还有政治经济学专业的硕士生、博士生亦不研究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了,正为此感到疑惑呢。于是,根据网上提供的邮件地址,发了一封邮件,本想是对这个年轻人鼓励鼓励,但很快收到回复,并不断通过邮件对马克思经济学研究的一些疑难问题进行热烈讨论。我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对马克思经济学研究执着,而且思维敏捷,而且学识广博。从此,我们就成为了忘年之交,并经常在各种场合见面,对马克思经济学问题进行交流。后来光伟先后进入中国人民大学读博、进入南京大学博士后流动站深造,一直初心不改,奋力拼搏,在发表了大量马克思经济学研究论文的同时,几年时间就写出这本“大部头”,实属难得。

  在本书修订之际,我借机谈谈我的阅读感想。

  本书对我最大的触动,不是书的具体内容,而是书中体现出的几点精神;虽然书的内容也是不落俗套,引人注目。

  第一,批判精神。翻开书就看到了作者对于本人一些观点的“不留情面”的批评。老实说,我对作者对我观点批评的内容并不一定都认同。但这种批评的精神,我是十分地赞赏。尤其是对一个熟悉的朋友的批评、同一研究领域内的批评,早已在学术界难见踪影。我们见到的多是政见不同、学术门派不同者之间的相互诋毁,和同门同行之间的肉麻吹捧。

  我们知道,学术需要推陈出新,而推陈出新离不开学术批评。批判可以说是学术进步的阶梯,也可以说,批判精神是一个学者的基本素质之一。学术史上留下了许多批判的佳话:李嘉图与马尔萨斯的相互学术批判与个人友谊、鲁迅先生对林语堂等的无情批判和个人友谊,等等,应该是我们学习的榜样。马克思的《资本论》副题就叫做“政治经济学批判”。没有批判就没有马克思主义。如今这种久违的精神在《保卫<资本论>》中,在一位年轻人那里重又见到了。这是非常难得的一点。

  第二,执着精神。执着是学术研究需要的第二种精神。只有对事业的执着、对研究对象的执着、对信仰的执着,才能真正做好一件事。首先,《保卫<资本论>》是作者多年来执着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的结晶。其次是作者坚持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光伟的研究由于与众不同,受到了不少人的责难和冷落,当然也有善意的批评;但他不气馁、不放弃,勇往直前。再次,坚持自己的研究方向,重点放在研究方法的创新上。要做到执着并不容易。比如,近几十年来,西风渐袭,一些本来搞马克思经济学的学者放弃了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仰,放弃了对原有专业方向的坚持,跟着西方新自由主义身后,拾人牙慧:鹦鹉学舌者有之;挂羊头卖狗肉有之;在马克思主义名头下贩卖私货者亦有之。最近,因中央提倡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一些本是西方经济学信徒,甚至是反马克思学说的人,又摇身一变,而打起了马克思的大旗,对马克思一无所知的人也讲起了“马克思主义”。这样的学术不要也罢!

  第三,创新精神。《保卫<资本论>》的创新主要体现在方法论和文体方面。作者试图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对研究方法进行创新。如作者对马克思经济学研究中的“科学抽象法”进行了批判,提出将“发生学”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引入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等。倡导用中国人的方式、中国人的语言研究马克思,这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新的尝试。虽然本人对作者创新的内容并不都赞同,尤其作者对“科学抽象法”的批判等方面可能有些矫枉过正;在对待逻辑与历史的关系问题上、在关于中国古典文化的认识运用方面,也与作者有较大分歧;但是,对作者提倡的“用中国人的方式研究经济学”的口号十分赞同。作者强调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要重视历史方法,也很有现实意义。关于写作文体方面的创新,作者没有依循通常的“学术文体”死板地论述,而是将中国古典文学的某些手法和形式融入书写文本,使文本显得活泼和有中国味道。这方面可能还不尽成熟,也不一定能得到普遍认同,但这种新的探索是值得肯定的。

  总之,我觉得,无论《保卫<资本论>》的内容如何,无论作者的新探索是成功或失败,书中体现的批判、执着和创新精神都是值得肯定,并值得本人学习的。

  2.别具特色的《资本论》研究成果

  张建君(甘肃省委党校经济社会发展研究所教授 所长)

  光伟是一位天赋极高、敏感而勤奋的学者。在中国人民大学读博期间,因为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缘故,我们之间的学术交流很多;对当时一些激烈而又火药味十足的改革争论,他时常抱以认真倾听的态度,但始终不愿发声,老是觉得个人的学术观点还不太成熟。我的理解,他是理工科出身,对经济理论与经济思想总想形成个全面系统的把握。读博之前,他已经发表了不少论文,有写作符合现代主流经济学论文的学术功底。那时,我热衷于转型问题研究,他侧重于企业理论探讨,但我们交流最多的却是马克思的经济学说,可能是因我前后出版了《社会主义劳动价值论》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两本专著,是个不错的学术话题。可以想象,那么多年轻而富有才华的年轻人一起攻读博士学位,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情。不同见解、甚至相左观点、激烈争吵,都不会影响到彼此的同学情谊。在暑热天气里,谁买个西瓜,大家一起分享一下,也是如今有趣的记忆。那时,光伟在学习上抓得很紧。

  毕业时,他的博士论文是《马克思企业理论:现代范式》。马克思有企业理论吗?这一质疑成为他博士论文的魔咒。但至今仍未见他的这一潜心之作正式出版。尽管,我多次建议他抓紧出版,他却一直告诉我仍在痛苦的修改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寄给我这本近700页的《保卫<资本论>》(初版),尽管当时法国学者皮凯蒂(Thomas Piketty)的《21世纪资本论》掀起了全球《资本论》研究的热潮,但我打开他的这本“巨著”,涌上我心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完了”。不是因为选题、方法、学术价值,而是体例,是遍布章前节后的“诗引”与“判词”。这是经济学表现形式上的“离经叛道”。我开始为他担忧。他在给我的书里写到:“意乱事艰,闲云之边,尽是疯癫;批是帮助,赞是爱护,随君之便。”我几次提笔,总未批成,也就搁笔而叹了。

  我知道,光伟有一颗学术雄心、才情过人。从南京大学博士后出站以来,所遇非所求,也就孤愤其境了。毕业后,我们有过几次见面,一次是在西南财经大学研讨《资本论》,一次是在山东财经大学研讨中国模式,我感觉他越来越瘦,劝他保重身体。现在看来,《保卫<资本论>》就是他的呕心之作,几乎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和才华。2017年初,他打电话给我,说该年是马克思《资本论》出版150周年,他要出《保卫<资本论>》的修订版,特别嘱我写一点书评。

  皇皇百万言,字斟句酌十数年,题内题外话都写,欲要辨时已忘禅。这是我阅读《保卫<资本论>》时流淌在笔端的感触。从他的“勒石之功、摩崖之恙、击剑之势、花草鱼虫”的题述,就可管窥他卓尔不群的研究志趣。甚至,他很自信地写到,“保卫《资本论》担负着保卫汉语优雅性、文约词工而富于表现力的语言学任务”。然则,其特立独行之处,简约而言有三。

  其一是批判和建构的研究主线。马克思的《资本论》又名《政治经济学批判》,光伟撷取批判、建构的行动语境,围绕《资本论》这个主题,分别从经济形态社会理论地基、经济形态社会理论建筑、经济形态社会理论运用运笔,强调了对蕴涵中国历史规定的批判逻辑的重视,以期完成对马克思革命的继承和超越。这代表了他心中理论高地的最终价值取向。虽然,实际效果可有仁智之见,但上述认识又何尝不是马克思《资本论》研究的时代主题。

  其二,三重统一的研究框架。光伟在《资本论》的研究中,立足古今中外的既有文献,致力于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和思想史批评统一形态、客观逻辑和主观逻辑统一形态、历史和思想统一形态的三重统一形态展开研究,从范畴到哲学、解释学、现象学的不同角度,阐释其微言大义、当代价值;可谓是煞费苦心,读者自然会从作者孜孜以求的专业研究中受益。

  其三,诗引、楔子、判词的研究体例。“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类似的题引,每章都有。“只有当一个民族用自己的语言掌握了一门科学的时候,我们才能说这门科学属于这个民族了。”似这样的楔子,总能捧花于正文之前。“你侬我侬,现象科学无限多。提升了你,解释了我。自然社会齐打破。景观自从门前过,物象国中奏笙歌。又用语言来调合。塑一个你,塑一个我,多种关系捏谐和。”(初版第十章“本章判词”)作者的才情文思、愁苦悲愤也就尽在其中了。

  必须承认,《保卫<资本论>》不是随便的涂鸦之作,而是一个学者、一个学院派学者的倾力之作。在《资本论》研究中,不失为独树一帜的作品。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保卫<资本论>》就是经济学研究中的“郑笺”,深浅得失,读者自会做出评价。我们只需要给它应有的理解、爱护与包容。让作者爱恨其中,兀兀穷年。在他“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身一系故园心”的情怀中,理解他的境遇、他的作品以及他的学术。

  引自:《保卫<资本论>——经济形态社会理论大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72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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