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张煜,敌不过聪明人和奴才
前段时间看完《白色巨塔》,忽然对癌很感兴趣。
最近也在看心理学与癌症终末期治疗的论文。对于外科手术已回天乏术的末期癌症,内科治疗的同时辅以心理治疗的方式或许是一条路。
然而,床头的《白色巨塔》还历历在目,我没想到现实中真的也要上演了。
当时看完卫健委答复,我不能信服,但也感到此事就要过去。没想到张煜医生还是请求辩论。
傻子!完蛋!二十出头的我脑海里竟冒出这样的词。
我不禁想起巨塔中里见的下场,被流放,被终止从事一生的研究。但剧,终归是考虑观众的,里见最终得以有个安身处,从事他热爱的普通内科医生的工作。张煜,能吗?
里见宁愿妻离子散也要发声,张煜答应亲人不发声却还是失信了,当时我质疑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人吗?呵,还真有。
而现实往往比小说更荒诞。小说有美妙的前景,现实却残酷冰冷。剧中的官司最终是胜诉了,而这场辩论多半不会发生。
如果平息这件事,是为了让医生不为医学创新临床探索而畏手畏脚,我觉得更要辩,不用担心百姓看不懂,因为理越辩越明,说到底专家也是说人话的动物。
如果是为了缓和医患关系,我觉得更要辩,因为医患矛盾很多时候就是“知情权匮乏”带来的。真的是人财两空让患者家属愤怒吗?癌症晚期,这样的结果其实也不算意外。
换作是我的话,如果医生将全部的治疗方案及可能的结果都如实告知,并作出明显努力让我明白,我也愿意尝尽一切去拯救家人。不行的话,我也感谢认真工作的医生。
人人不尽相同,有愿意穷尽所有办法尝试实验性治疗的,有坚持传统治疗的,也有愿意安静度过生命最后时刻的……不论哪种,我认为都是认真与癌战斗了。
当然总会存在无法接受结局而胡搅蛮缠的人,但我相信如果程序都合理,那肯定是极少数,毕竟经历这一遭,是人都累了。
至于医学界权威不支持张煜医生给出的一个理由,治疗也不能全按指南标准。这是当然,可正因为此不更加需要辩论么,全按标准也好,大胆创新也好,如果主治医生的目的是纯粹救人,那就站出来面对质疑,这更是为了未来的科学研究铺路,为无数奋斗在一线的内科医生树立模范,这对于医学的发展都具意义。
有时打一架才见真理,硬把架拉开,表面或许和气了,但是问题被庇护,被养大养强,后患无穷。
有一种说法令我犯呕。说张医生不应这样拼完自己,应该像他以前那样默默做科普,能帮到更多人。这仿佛就在跟蜡烛说,别一下把自己燃尽了,你必须慢慢温暖我们。
温暖我们,他呢?难道最不服气的不是他自己么,其他人终究是看客,所以能轻描淡写说出“不该一头撞死在南墙,慢慢来”这样的话。
张煜,他是傻子,就让他如愿好了,拦着他也不是为他好,不去撞一下那墙,最难过的是他。
我其实并不崇拜这种人,“难成大事”,是真傻子。但我,很多人,其实都想看傻子赢的吧。毕竟聪明人和奴才总是赢赢赢……
附: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鲁 迅
奴才总不过是寻人诉苦。只要这样,也只能这样。有一日,他遇到一个聪明人。
“先生!”他悲哀地说,眼泪联成一线,就从眼角上直流下来。“你知道的。我所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吃的是一天未必有一餐,这一餐又不过是高粱皮,连猪狗都不要吃的,尚且只有一小碗……”
“这实在令人同情。”聪明人也惨然说。
“可不是么!”他高兴了。“可是做工是昼夜无休息的:清早担水晚烧饭,上午跑街夜磨面,晴洗衣裳雨张伞,冬烧汽炉夏打扇。半夜要煨银耳,侍候主人耍钱;头钱从来没分,有时还挨皮鞭……。”
“唉唉……”聪明人叹息着,眼圈有些发红,似乎要下泪。
“先生!我这样是敷衍不下去的。我总得另外想法子。可是什么法子呢?……”
“我想,你总会好起来……”
“是么?但愿如此。可是我对先生诉了冤苦,又得你的同情和慰安,已经舒坦得不少了。可见天理没有灭绝……”
但是,不几日,他又不平起来了,仍然寻人去诉苦。
“先生!”他流着眼泪说,“你知道的。我住的简直比猪窠还不如。主人并不将我当人;他对他的叭儿狗还要好到几万倍……”
“混帐!”那人大叫起来,使他吃惊了。那人是一个傻子。
“先生,我住的只是一间破小屋,又湿,又阴,满是臭虫,睡下去就咬得真可以。秽气冲着鼻子,四面又没有一个窗……。”
“你不会要你的主人开一个窗的么?”
“这怎么行?……”
“那么,你带我去看去!”
傻子跟奴才到他屋外,动手就砸那泥墙。
“先生!你干什么?”他大惊地说。
“我给你打开一个窗洞来。”
“这不行!主人要骂的!”
“管他呢!”他仍然砸。
“人来呀!强盗在毁咱们的屋子了!快来呀!迟一点可要打出窟窿来了!……”他哭嚷着,在地上团团地打滚。
一群奴才都出来,将傻子赶走。
听到了喊声,慢慢地最后出来的是主人。
“有强盗要来毁咱们的屋子,我首先叫喊起来,大家一同把他赶走了。”他恭敬而得胜地说。
“你不错。”主人这样夸奖他。
这一天就来了许多慰问的人,聪明人也在内。
“先生。这回因为我有功,主人夸奖了我了。你先前说我总会好起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他大有希望似的高兴地说。
“可不是么……”聪明人也代为高兴似的回答他。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