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巴哈提纲》解释问题
——兼与郝贵生教授磋商
摘要:《费尔巴哈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不是马克思哲学的第一份文件,《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才是。《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是解释人类历史的论述,即广义历史唯物主义。筋骨为狭义历史唯物主义,源于《手稿》。马克思哲学是其政治宣言到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纲领和灵魂,《共产党宣言》与《资本论》都可以在《手稿》中找到萌芽,但是却不能在《提纲》里找到这样的联系。
“它作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这是恩格斯的评价。这是一个历史误会。恩格斯一生没有提及过《手稿》,马克思去世后,也没有按照《手稿》的思路去解释社会历史,而是从自然方面去解释社会。第二小提琴手,大约没见过《手稿》,主旋律拉跑调,也就不足为奇,总不能解释成有意背叛吧?!
在《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终结》)第四节,恩格斯以自然为起点,通过‘个人博弈论’解释历史变迁,把社会运动变为一般物质自然运动。具体思路如下:“但是,社会发展史却有一点是和自然发展史根本不相同的。在自然界中(如果我们把人对自然界的反作用撇开不谈)全是不自觉的、盲目的动力,这些动力彼此发生作用,而一般规律就表现在这些动力的相互作用中。在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中,无论在外表上看得出无数表面的偶然性中,或者在可以证实这些偶然性内部的规律性的最终结果中,都没有任何事情是作为预期的自觉的目的发生的。反之,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的。【士心注:恩格斯把人定义为有意识者。这与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哲学起点一致,主体定义一致。马克思《手稿》定义人:现实中有感性物质对象活动者。恩格斯叙述起点就出现错误。】不管这个差别对历史研究,尤其是对个别时代和个别事变的历史研究如何重要,它丝毫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历史进程是受内在的一般规律支配的。即使在这一领域内,尽管各个人都有自觉期望的目的,在表面上,总的说来好像也是偶然性在支配着。人们所期望的东西很少如愿以偿,许多预期的目的在大多数场合都彼此冲突,互相矛盾,或者是这些目的本身一开始就是实现不了的,或者是缺乏实现的手段的。这样,无数的个别愿望和个别行动的冲突,在历史领域内造成了一种同没有意识的自然界中占统治地位的状况完全相似的状况。行动的目的是预期的,但是行动实际产生的结果并不是预期的,或者这种结果起初似乎还和预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却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这样,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而问题只是在于发现这些规律。”
恩格斯清楚:物质自然没有意志,全是不自觉的盲目的动力,一般规律表现在这些盲目动力相互作用中。【盲目乃自然之偶然,是人类暂且不知的物质自然规律的表现,自然之必然是人类已知的轨迹。关于自然偶然与必然,随机与一定,盲目与必定轨迹的矛盾,是人类认知差异问题。自然运行轨迹只可被人类认知和利用但不能改变。可以改变物质外表升值,甚至内部结构如炼钢铁,可以人造金刚石,但是无法改变电子分子运行轨迹。自然是盲目的这种缺陷认知受时代局限,我们今日之认识,也会被百年后的人修正,这不是主要问题。关键是人类在奇点之后的劳动创造活动中,能够创造自己的物质生活,到了现代表现出与动物继而不同的特征,不完全受自然控制。士心注:这部分可以忽略。主要说明恩格斯的自然观在今天看来有问题。不遵从马克思的‘现实感性对象活动’哲学思路,对物质的定义都只能是思维外设,片面的假定。恩格斯如此,列宁也是如此。马克思历史观是从工人劳动解析作为开端,绝不是从物质自然开始。起点主体和本体不同,哲学必然不同。主体是人类,那就是在解释世界。主体是工人,那就是要改变世界。本体是实践,目的在于解释世界,本体是劳动创造那就是要变革现实。马克思力求二者协调一致,信仰者决不能混淆二者,相互移位。人类包括无产阶级和括资产阶级,选择人类作为主体则意味着泯灭差异矛盾,放弃对立阶级的斗争。】
在文明社会里,统治阶级掌握生产资料支配物质生活的同时还在生产思维意识,支配着社会意识。从原始社会解体开始,是物质劳动与思维分离的开始,劳动者处于被支配的地位。能实现自己意志的是统治阶级,处于盲目自相竞争被支配的是劳动者。到了当代,只剩下两个主要对立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占支配地位的是资产阶级,在物质生活和思维、精神上都是如此。无产阶级处于被支配的地位,与145年前相比,无产阶级处于觉醒的前夜,从自为的阶级逐渐变为自觉的阶级。从文明之初到当代,恩格斯对个人的解释是错误的。他没有说明掌握生产资料的统治阶级力量,统治阶级个人与被统治阶级个人力量与精神不对等的状况。
《形态》【费尔巴哈章】第三节首段:“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因而,这就是那些使某一个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因而这也就是这个阶级的统治的思想。此外,构成统治阶级的各个人也都具有意识,因而他们也会思维;既然他们作为一个阶级进行统治,并且决定着某一历史时代的整个面貌,那么不言而喻,他们在这个历史时代的一切领域中也会这样做,就是说,他们还作为思维着的人,作为思想的生产者进行统治,他们调节着自己时代的思想的生产和分配;而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思想是一个时代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例如,在某一国家的某个时期,王权、贵族和资产阶级为夺取统治而争斗,因而,在那里统治是分享的,那里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就会是关于分权的学说,于是分权就被宣布为“永恒的规律”。
我们在上面已经说明分工是迄今为止历史的主要力量之一,现在,分工也以精神劳动和物质劳动的分工的形式在统治阶级中间表现出来,因此在这个阶级内部,一部分人是作为该阶级的思想家出现的,他们是这一阶级的积极的、有概括能力的玄想家,他们把编造这一阶级关于自身的幻想当作主要的谋生之道,而另一些人对于这些思想和幻想则采取比较消极的态度,并且准备接受这些思想和幻想,因为在实际中他们是这个阶级的积极成员,很少有时间来编造关于自身的幻想和思想。在这一阶级内部,这种分裂甚至可以发展成为这两部分人之间的某种程度的对立和敌视,但是一旦发生任何实际冲突,即当阶级本身受到威胁的时候,当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好像不是统治阶级的思想而且好像拥有与这一阶级的权力不同的权力这种假象也趋于消失的时候,这种对立和敌视便会自行消失。一定时代的革命思想的存在是以革命阶级的存在为前提的,关于这个革命阶级的前提所必须讲的,在前面已经讲过了。”
通过对比,《终结》以抽象的个人为主体,假设个人的意志力量均等。而《形态》描述了文明社会的个人作为阶级份子存在,统治阶级个人具有绝对强的社会力量,被外力敌视对立时就会团结,与被统治者一盘散沙状况完全不对等。《终结》没有说明阶级对立,统治阶级具有的超强支配的物质与精神力量。劳动者这个被统治阶级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是被支配的。《终结》的假设为‘虚假’,以不存在的均等力量个人为前提。自然唯物主义或者科学可以假设条件和立场,研究者主体代入客体,模拟自然,最后以自然轨迹为标准,把主观转为客体之客观。这符合科学规范,但不符合社会学规范。社会不存在这样唯一的客体,也就没有这样的客体轨迹作为对立的存在利益差异化的各个阶级的统一标准。社会学不能假设,只能以实际存在为前提。斯密假设的要害,是不存在这样的个人—利己不损人。以马克思的分析,没有这样的阶级,这样的个人只能是极端例外。斯密经济学作为市场经济学鼻祖,这个假设是基础和前提。以不存在的‘假设’为基础,其上面的建筑必然垮台。这一点为部分西方经济学人士觉悟到,《21世纪资本论》就是典范。
马克思:“我们在上面已经说明分工是迄今为止历史的主要力量之一,现在,分工也以精神劳动和物质劳动的分工的形式在统治阶级中间表现出来。”
这个上面就是《形态》费尔巴哈章第二节:“分工只是从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分离的时候起才真正成为分工。···上述三个因素即生产力、社会状况和意识,彼此之间可能而且一定会发生矛盾,因为分工不仅使精神活动和物质活动、享受和劳动、生产和消费由不同的个人来分担这种情况成为可能,而且成为现实,而要使这三个因素彼此不发生矛盾,则只有再消灭分工。
其实,分工和私有制是相等的表达方式,对同一件事情,一个是就活动而言,另一个是就活动的产品而言。···”
对于历史和现实抽象到深刻本质,私有制就是人的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的分离形式。分工与分配不公根源在于私有制,人为的分隔了人的二重本质。要消灭生产力、社会状态和意识三者之间矛盾,必须消灭根本分工—-私有制。
《终结》对于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还没认知到这一层次。基础是个人意志博弈论,社会实践与自然规律一样运行。在此基础上解释经济:但是这对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来说就不行了。在这里,显而易见,这两个阶级的起源和发展是由于纯粹经济的原因。···
因此,在现代历史中至少已经证明:任何政治斗争都是阶级斗争,而任何争取解放的阶级斗争,尽管它必然地具有政治的形式(因为任何阶级斗争都是政治斗争),归根到底都是围绕着经济解放进行的。···归根到底,是由生产力和交换关系的发展决定的。(《终结》第四节)
资产阶级是私有制下掌握生产资料的衍生阶级,是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分离的继续,是人类异化阶段的顶峰。显然恩格斯的这个结论不符合历史,也脱离了《形态》他与马克思达成的共识。关键是没有认识到私有制造成了人的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分离。人的解放包含两方面,经济自由不受约束,精神自由可与物质劳动自由结合。经济即物质维持,从个人方面说,物质基本需要有限度,但是欲望是无限度。经济自由从个人基本需要欲望难以和谐,经济解放意义不明确。而精神自由根本就没有提到,似乎关系不到无产阶级。恩格斯在政治上与马克思一致,经济学上似乎一致。说似乎就是他没有意识到人本质分离是私有制的根本问题,深层问题就在于对人本质的历史分析,人类历史发展到文明社会的特征:私有制对劳动者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的分离。这是劳动者解放,人类解放的关键问题。
斯大林的推广论,经济决定论和生产力决定论的源头在于恩格斯。正是他的不透彻的哲学解析,影响了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没有形成劳动者解放的深层模式。《终结》写于1886年,在马克思逝世三年后。对于1846年他与马克思共同写作的《形态》,在政治经济上基本一致,在人本质上没有达到共识。表现在终结上个人意志博弈论。这一虚假前提,把人视作物质自然衍生物,祛除了人的特殊本质,文明社会的阶级本质。自然领域的唯物主义者在社会领域成为历史唯心主义者。
马克思《手稿》从劳动者个人开始,扩展到无产阶级,然后扩展到社会统治阶级到各个阶层。核心主体是无产阶级劳动者,然后是对立的资产阶级。本体从劳动创造扩展到社会实践。其历史观,从狭义的无产阶级生存状态扩张到广义的社会。马克思的‘孝子贤孙’们把解释社会的广义历史观当成核心,把衍生的实践代替劳动创造,丢掉了马克思哲学的劳动者主体、劳动创造本体论。这样的位移可以被资产阶级接受,却丢掉了马克思哲学的精髓:改变现实解放劳动者乃至全人类。马克思精髓绝不是解释社会现实的实事求是,而是改变现实的革命:谋求劳动者解放,人的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本质合一,自由的结合。
生产力终究是人的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结合的产物,是思维创造与物质劳动结合的产物,体现人本质二重性的分离与粘合运动,是人的外在表现,不是根源。所有制是人本质发展的边界,生产力最大的边缘。与其说受生产方式制约,不如说受所有制限制。恩格斯从自然角度解析人类社会历史犯了根本性错误,与马克思完全不同:起点不同,主体和本体不同。自然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或许在科学领域里有参考价值,但是决不能应用于社会领域。恩格斯对于《费尔巴哈提纲》的评价值得怀疑,不能作为依据。
关于《费尔巴哈提纲》评价
《提纲》是在《手稿》基础上的细化,主要为批判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做准备。《形态》是对《提纲》的具体化,这是郝教授观点,也是哲学界一致的看法。西方马克思学研究者,分为信仰者和历史考证者。后者一般来说不是信奉者,前者也分许多派别。主要分为断裂对立说和成熟说。前者认为《手稿》是马克思哲学原发地和经典论述,《形态》背离了《手稿》初衷,此后的著作也是如此。后者认为《形态》是马克思哲学—历史唯物主义的成熟标志,此前的《手稿》则是未脱离旧哲学窠臼的产物。
中国争论来源于西马研究者,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思维差异也来源于西马。但不可否认,中国人研究出了自己的特殊结论:比如狭义和广义马克思历史观,自然辩证法—唯物辩证法与马克思历史观的主体和本体差异。我的系列哲学文章是中国马克思哲学的部分映照,属于自己创新的不多,唯一不同他者的地方是人本质二元论,历史发展的双重化。但这些不是我的首创,而是在重复马克思的观点,属于‘我注六经’,还没有达到‘六经注我’的地步。也可以这样说,马克思历史观核心、关键是通过《手稿》《提纲》《形态》三者关系述评来表达。尤其是对提纲的评价,基本可以断定他对马克思历史观的看法。
我不赞同:‘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的评价。《手稿》才是马克思历史观的第一个文件,提纲是解释世界的历史观提要,就主体是人类不是劳动者,本体是实践不是劳动创造而言就可判断。从具体化的《形态》也可以判断。《形态》论述的主体是人类,这与《手稿》的劳动者主体有了位移,本体论上的实践代替了劳动创造。西马注意到了这种差异变化,认为是两种哲学,但是没有注意二者的联系,根本分工的阐述,费尔巴哈章第三节对于阶级意识与物质关系阐述。西马部分研究者认为二者完全对立,部分研究者认为解释世界的观点才是成熟。总之,都认为二者存在差异,对这种差异存在不同解释。
我自己经过十年研读,借鉴了他人看法,认为《手稿》是狭义历史观为主,解释为辅。异化分析部分是狭义的现实和广义的历史结合,对以往哲学批判部分主要是广义的历史观,按照立论自洽,事实它洽和续洽的规范论证。这也是马克思开创的当代哲学论证典范,脱离了追究世界唯一本质的抽象折辩,以事实和感性物质对象活动来证实。这也是新唯物主义的由来和特征。从起点看是工人劳动开始,从具体的人开始,解析出人的始基性存在活动是劳动创造。虽然经济学批判部分笔记和手稿丢失,但明确的劳动者主体和劳动创造本体确证了一个新哲学的创立,当代哲学的开启。而解释社会和历史运行则用实践,也就是说《提纲》和《形态》的主体和本体都包含在《手稿》里。
第二《形态》费尔巴哈章里逻辑不严谨,各个部分多次重复论述。后来者研究者认为:这是从各个章节抽调出来,重写的。恩格斯在《终结》里认为是未完成的章节。里面还有很多矛盾的论述比如意识是意识到的存在,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社会生活。这个论断正确,意识毫无疑问是社会的存在,那么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不是循环论证吗?相当于社会意识决定社会意识吗?而《手稿》基本不存在这样的矛盾,逻辑紧凑。意识与存在,生产力与生产方式,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三对叙述,不能构成和谐。对《形态》成熟的评价值得怀疑,也有人觉得是马恩二人思维差异造成叙述矛盾,这缺乏证明。对比《终结》和《形态》可以看到差异,对比《手稿》可以看到《终结》没有从现实具体的人开始,思路与被批判的费尔巴哈类同。《终结》从自然开始,虚假的设定意志力量均衡的个人。费尔巴哈从动物开始,比较人的意识和宗教信仰。这证明从自然方面开始,是唯物主义者走向历史唯心主义的‘踏板’。这些设定是先置思维,不能说明现实的人,把待证的人本质、特征作为先决条件,纳入证明的先在条件。本末倒置的循环证明,基本逻辑不通。
结论:《提纲》语言抽象,主体为人类没有明确劳动者为主体,本体为实践不是劳动创造,是广义历史观的论述提要。定义《提纲》是马克思历史观的第一份文件,意味着屏蔽马克思历史观的基、础、核心和根本价值观,意味着马克思历史观剔除了劳动创造这个历史起点,也就没有了当代无产阶级性,成为资产阶级也可以接受的理论。
还有一块试金石,《提纲》能否成为《共产党宣言》的解释提要?读者可以自己尝试,与《手稿》相比哪个一致性更多?这是理性推理过程—逻辑推演比较归纳过程,不是感性物质对象活动。当然也可以用《形态》尝试。它洽续洽本应该包括《资本论》及其相应手稿,还包括社会主义百年运动过程。该工作量浩瀚,也不是个人可以完成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文/士心,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